缘见

01

王耀以'瓷娃娃'的身份被老布拉金斯基公爵带回了城堡，但是他还太年幼，无法尽到'瓷娃娃'的义务。所以大家都判定他是老公爵为伊万少爷准备的小情人，尽管老公爵从未承认，但上下一致的猜想也使得伊万对此深信不疑。

时年七岁的伊万还不知道感情除了亲情、友情以外还有复杂而又微妙的爱情，他只是单纯地认为培养小情人是一件有趣的事。几乎每天他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他那还在咿呀学语的小情人。他不厌其烦地教小情人念'万尼亚'，于是小情人人生中最先学会的话就是'万尼亚'，这个收获让他倍感惊喜。他发现他能随心所欲地将干净如白纸的小情人培养成他喜欢的样子，这个培养过程既然满足了他的掌控欲又满足了他的成就感。

他不吝将这种趣事分享给几位小伙伴，并享受从他们那里获得掩饰不住的羡慕的眼神。但他的本意并不是希望把他的小情人分享给伙伴，可惜事态的发展并不受他控制。以阿尔弗雷德为首的未来玫瑰公爵们强硬地介入了他和小情人之间，俨然将小情人也视作了他们的所有物，每每到布拉金斯基家拜访必然要去招惹他的小情人。

伊万不满他们横刀夺爱的举动，明里暗里告诫他们要是喜欢'瓷娃娃'就自己去黑市上买，不要来抢他的人。

"我就是喜欢他！"在伊万一遍遍的警告下，阿尔弗雷德大言不惭地说，"你可以把他让给我吗？你要多少金银都行，或者我可以重新给你找个'瓷娃娃'？"

伊万当然不会同意。他的小情人很漂亮，即使是在长相精致的瓷娃娃里面也是极为罕见的漂亮。柔软而神秘感十足的黑发，大大的琥珀色眼睛，带着婴儿肥的小鹅蛋脸，小巧精致的鼻子和唇线优美的嘴巴。这样的小家伙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个，且就算找到了类似的，伊万也不愿意要。他已经跟小情人培养出了感情，哪里能说让就让。

"那就没有办法了。"阿尔弗雷德无奈地说，"看在他是布拉金斯基勋爵带回来的份上，我只能允许你和我分享他了。"

伊万气得七窍生烟，但偏偏几位老公爵似乎有意放任这种形势的发展。到后来伊万才明白他们早已打算联合将王耀培养成王国的英雄，而这英雄属于四大家族，谁也不能独占。

懵懂无知的王耀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渐长大。当他还小并不理解瓷娃娃的含义时，他以为自己是布拉金斯基家的一份子，以为几位总是送他各种新奇礼物的小爵士都是可亲的哥哥。下人们的闲言碎语即使落入他耳中也还不能伤害到他纯真的心。

但随着心智的成长，一直处于流言中心的瓷娃娃开始领悟到这个世界的不平等。大人们总是忘记孩子的心也一样细腻而敏感，所以那些当着面也毫不避讳的酸言酸语已经迫使无忧无虑的心走上不能回头的早熟之路。

孩童的早熟往往伴随着自虐式的忧郁和孤僻。王耀脸上的笑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在众人还未适应他这突然的变化时，他又频频闹出新的问题，譬如拒绝再见四位小爵士，拒绝再接收小爵士们的礼物，拒绝布拉金斯基家的人伺候他，拒绝那些他认为不该属于他的锦衣玉食。

"他想要拒绝的是瓷娃娃的身份，他想要有骨气地活着。"阿尔弗雷德很快就从王耀倔强的神情里看穿了一切。

"看来我们的小情人已经进入叛逆期了。"弗朗西斯笑。

"去把耀带来，我想见见他。他已经连续三次拒绝见我了。"阿尔弗雷德竖起三个指头表情夸张地说。

王耀是被侍从扛在肩上强制性带来的，他还不懂曲意逢迎，半大的小爵士们也不懂体贴他年幼敏感而脆弱的心。

侍从刚把王耀放到地上，他就想逃跑，但是侍从没有给他机会。他像一堵结实的墙挡在王耀跟前。

“过来。”阿尔弗雷德对王耀招手。

王耀站在原地，神情倔强。

“我不想做瓷娃娃。”

弗朗西斯笑着问：“那你想做什么？”

“让我做侍从吧。我会做得很好。”王耀认真地说，大眼珠子里满是天真的期盼。

阿尔弗雷德把不情愿的王耀抱到腿上坐下，问：“你想当骑士吗？”

王耀停止挣扎的动作，疑惑地看着阿尔弗雷德，“骑士？”

“等再过一个月你满七岁后，可以将你送进骑士训练营学着做一名英勇的骑士。”

对这些傲慢的小爵士们已经心怀警惕的王耀并不敢急着回答，但是阿尔弗雷德在他顾虑重重时又逼迫道：“不做骑士那就还是只做瓷娃娃好了。”

“我去训练营！我去当骑士！”没有听出阿尔弗雷德的语言陷阱，王耀急急忙忙就应承下来了。

“听说你最近都不肯吃饭。”阿尔弗雷德捏了捏王耀身上的肉，忽视伊万冷的刺骨的眼神，打趣问道：“布拉金斯基家的餐食不合口味吗？”

王耀摇头，“给我和侍从们一样的待遇就好了。我什么也没做，不应该享受少爷的待遇。”

王耀是个天性活泼开朗的孩子，但是今天在阿尔弗雷德他们面前，他一次也没笑过，神情甚至是与年龄不相符的严肃而忧郁。阿尔弗雷德伸手将他脸颊的软肉向上提起，让嘴角构出微笑的弧度后才满意地说：“你是我们要培养的牡丹骑士，你今天的享受在将来都会回报给我们，所以坦然地接受这一切吧，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02

王耀在阳光下擦拭着他那柄被加工过多次的长剑，动作认真而细致，眼神如水般温柔。在人心变得不可信任后，他将更多的情感倾注于这些死物。

他入骑士训练营已经八年了。训练营是封闭式管理，但这一规则并不适用于在首府呼风唤雨多年的四大家族。随着年岁的增长，王耀剑术上的天赋逐渐凸显，但大家似乎更热衷于议论他清秀的外表以及他和小爵士们暧昧不清的关系。这几年，小爵士们对他的纠缠不仅没有终止反而是变本加厉，无论王耀是故意嚣张跋扈还是装作逆来顺受，他们总有耐心等王耀自己把戏演完，仿佛总也不会生厌。

王耀也曾试图逃跑。当时在训练营照顾他的侍从是个叫海东人，自幼被人贩子带到海西，但因容貌不够秀致而免于成为可悲的瓷娃娃。亚瑟还算四位小爵士中最细致的人，他将这个海东人派来照顾王耀，也是为了减轻王耀对负责照顾和监视他的侍从的排斥感。

侍从安静而羞涩，除非必要他几乎不和王耀多说一句话。有一天，他们去教堂做弥撒，回营途中，王耀见到街边有东海客正跟人交换货物，对海东来的一切他都心有好奇，因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一切都落入了侍从眼中，王耀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立刻警醒，不再看那些海东人一眼。当天晚上，侍从就鼓着胆子问他想不想去海东。王耀怕这又是恶劣的小爵士们的阴谋，给他希望又最终将之残忍剥夺，所以他并没有回答侍从的话。

侍从锲而不舍地用相同的问题去扰乱王耀的心，他甚至会主动向王耀讲一些海东的事。他是七岁的时候被人贩子带到海西的，所以对海东还存有一些印象。他说海东人基本上都是黑头发黑眼睛，不像海西人这般血统混杂，他还说海东的房子大多是用木头建的，雕梁画栋，甚是好看。

在侍从持续的煽动下，王耀终于下定决心。他不要把命运托付给几位未来公爵，他不能在训练营里坐以待毙，他要回海东，回属于他的地方去。

侍从负责安排逃亡路线，王耀负责准备行程所需金银。在周密的计划了半年后，他们终于等来了机会。当天王耀跟随骑士团去城郊的大教堂做弥撒。黑棋国几位公爵也恰好来首府访问，琼斯庄园举行了盛大的宴会迎接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宾。王耀相信几位小爵士都会被困在宴会上而无法来找他的麻烦，他可以在做完弥撒后的回程途中偷偷溜走。

在弥撒仪式上，王耀虔诚地向圣人祈祷，希望慈悲的圣人佑他一切顺利。弥撒仪式结束后，王耀和侍从故意走在队伍最末处，趁着骑士们享受周围百姓仰慕欣羡的目光时，他们逐渐放慢速度，然后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调转马头，向着反方向离开了。

他们马不停蹄地朝最近的海港城市而去。侍从已经跟东海客们商量定，只要他们一上船就立刻启程。王耀的心跳动得很厉害，他不敢相信如果逃跑失败会面临怎样的后果。几位天使面孔恶魔心肠的小爵士对付他向来是打一棍子再给糖的软硬兼施法，尽管大多数时候他们的‘棍子策略’只是以恐吓或者观摩别人受刑的方式来完成，但仍给年幼的王耀留下了不可逆转的心理阴影。使得他在厌烦几位小爵士的同时也深深地恐惧着他们。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来到港口见到那些在外漂泊多年即将返程回家的海东人时，小爵士们似乎还没有发现他已经逃跑了，想象中的追兵也并没有赶来。

因为不敢置信，王耀轻飘飘地登上了巨大的商船。但是才刚进入客舱，王耀便逃也似的转身离开。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身体做出的行动只是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只是他还没离开船舱就被人拦住了去路，恶魔小爵士们的侍从冷冰冰地站在门口，挡去了王耀最后的希望。

王耀咬着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他回头恶狠狠地看着那些自以为无所不能的小爵士。首府的小爵士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掐灭你所有的幻想，然后看你痛不欲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