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见

亲情向。各位小天使中秋快乐呀。肝完这篇我就去肝河流和Dark那篇。

"大哥，中秋节快乐呀！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嗯，猜不出来，你在哪儿？"

"我在……"

"王川！你还出不出牌了！磨磨蹭蹭嘞搞啥嘛！"

"七筒！慌啥嘛！我在跟大哥打电话。"

"电话拿来！"

"大哥！"

"嗯？小渝？"

"唉，是我。大哥中秋快乐。"

"你也是，中秋快乐。"

"大哥，我跟王川那个二货十一去了天安门，人太多了，挤到一起啥都看不到。"

"你们来北京了？"

"嗯，去了北京然后去了藤县，现在在回成都的火车上。"

"来都来了，怎么不留下来过了中秋再走。正好嘉龙和濠镜也来北京了。"

"不啦，我们回去过也一样嘞。大哥你跟嘉龙濠镜他们好吃好喝耍起，我们回去找滇妹儿和黔弟娃。"

"电话给我……大哥，我们四个人刚好凑一桌麻将，晚上打血战，我不让他们输个精光我就不叫王川啦。"

"……阿川，这么些年，我对你们照顾不周。"

"突然说这些干啥子嘛，见外了塞。而且有啥法嘛，我们在大西部，山又多，没得沿海那么便利的交通条件……哪个瓜娃子把鞋脱了，臭得死人！"

"大哥，我们中西部的兄弟姐妹都晓得，我们不怨你，当年那种情况下，整个国家都穷，举国之力也只够优先发展珠三角和长江三角地区。我们能做得也就是出资源出人力了……大哥，我们真嘞没得啥，我们也等嘞起，只是希望大哥你还有第一梯队的兄弟姐妹们不要忘了我们，我们也希望省内的人民能过上好日子，娃儿些能享受一样优质的教育资源。"

"说啥子嘞……大哥，你不要听王川嘞，你该咋个办就咋个办，王川那个哈戳戳打麻将把脑壳打哈了。多开通几条回四川的铁路线就好了，你晓得从西部出去打拼的人多，春运票真嘞有点难抢。"

"嗯，今年会多增加几列列车，还有高铁。"

"大哥，我们先打麻将了，代我们向嘉龙还有濠镜问声好。"

"好。到成都后向我报声平安。"

"要得。大哥，那我先挂了。"

"嗯，拜拜。"

"拜拜。"

王耀挂断了电话心中却多了一分沉重，北京的秋风已经放肆起来，在他院子里与那些眷念枝头的绿叶做着斗争。他出来接电话时只穿了一件单衣，此时大风穿过才骤然感觉到寒意入骨。很多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王川突然跑到南京找他。

"大哥！"

"阿川？"王耀从公文中移开视线，略显惊讶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小个子男孩。歪歪斜斜戴着军布帽，穿着松松垮垮的劣质军装，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锁骨，腰带上别着一杆土旱烟，一双黑色布鞋已经被磨褪了色，没点正规军人的样子。王耀见他且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便知川军的素质确实众所周知的不高，还没有做好应对一场大规模的战争的准备，雄赳赳气昂昂地出来了也只能成为'肉盾'。

虽然早已知道川军出川了，但还是没想到王川自己也跟着出来了。川内军阀内斗之频繁和激烈程度全国少有，却没想到在七七事变的第二天，他们就主动请缨出战，甚至通电全国，呼吁一致抗日。得到中央批准后，这些大山里长大的男人就穿着草鞋，扛着土枪，挂着手榴弹，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翻山越岭出来了，把一件出征的悲壮之事也似乎变成了一件热闹喜庆的事。

"好久没有看到了，大哥你咋个这么瘦了？到我们那去，有山有水，养人得很。"王川摘下邋里邋遢的帽子，捏在手里走到书桌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烁着顽童那样机灵的光。

"还没打到四川，你怎么就………"王耀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疑惑。

"老子不出来打他个龟儿子，等他龟儿子来打老子索。元清那会都是最后来打老子，MMP，老子这次不等到起挨打了。哎呀，不说了，累死我了，给我杯水嘛。"

王耀把桌上的青花瓷杯递过去，王川不客气地接过，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末了舔舔干燥的嘴唇说还想喝。

王耀起身又给他倒了杯水，嘱咐他不要喝得太急。王川用手背抹了嘴，把空杯子还给王耀，然后咧着嘴傻笑。

"你们，你们怎么来的？"

"咋个来嘞？走来嘞！爬山爬的老子腿都在发抖，脚上泡都磨起来了。"

王川弯腰把裤腿卷起来，指着长途行军后水肿的不成样的腿对王耀说:"你看嘛，肿成那个样子啦。"

王耀皱了皱眉，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

"你坐着，我给你揉揉。"

"要不得……要不得……"王川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足无措。

王耀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叹道:

"你不懂现在的战争，你没跟日本人打过……"

王川一下子急了。

"咋个不懂？山里头那些个瓜娃子一天打过来打过去，打嘞老子腰酸背疼，想打会麻将都不行，还不如出来打东洋鬼子。"

"你们打仗用的是土枪土炮，但是日本人用得是最精良的武器，除此之外他们还有飞机坦克……"

"哎呀，大哥，我都来了你不可能又让我走回去嘛！我咋好意思嘛！咋个有脸见家乡父老乡亲嘛！"

嘉龙在屋里喊开饭了，王耀才长长叹了口气，把旧事暂且都压在了心底。

饭桌上非常安静，他们三都不是话多的人，自然热闹不起来。

客厅的电视上正在放中国各省会城市的宣传片，到成都时，一晃而过的变脸又让心不在焉的王耀陷入了对过往的追忆中。

众多省聚在一起商议，日军南下是必然之势，如何迎敌却众口不一，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军面前，他们几乎不占优势。个个愁眉不展之际，王川大喝一声'哇呀呀呀'，随后把桌布当做临时道具，给大家表演起变脸的绝活来，红脸白脸一张接一张替换，动作快到不可思议，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也是他引以为豪的绝技。他意在哄大家开心，但这个时候耍宝却有些不合时宜，王苏冷着脸哼道:

"日本人没打到你那去，你当然不着急了。"

王川又羞又急得涨红了脸，他的口才在众多能言善辩的兄弟姐妹中实在算不上好，只在骂人的时候嘴皮子才显得格外利索，"苏哥！鬼子打你要先过得了我这关才行！。"

会议过后，王耀去找王川，原是想开导他，让他不要把王苏的话放心里去，但还未进门便听见王川的大嗓门在嚷嚷:

"没得装备跟友军借嘛！我这边也想办法跟中央要援助！"

"再跟他们说说好话嘛！总有办法嘛，都是自家人，不能见死不救撒！"

"不行！我们死都不回去！除非把鬼子赶回老家了！我们川人，不能负国！"

王耀暗暗攥紧拳头，川军背井离乡出来后其实面临着孤立无援的境地，各路友军貌合神离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自顾且不暇谁还愿意把本就稀缺的装备和补给分给这个'叫花子军'。

"大哥？"王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通话，此时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王耀，"你囊个在这里唉？"

"我路过。"王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哦，大哥，你晓得苏哥他们在哪不？我有点事想找苏哥他们。"

"嗯，我带你去找他们。"王耀说，他明白王川说的'事'是什么事，也知道他的请求会落空。

他二人走进王苏的办公室，王鄂、王沪、王湘也都在此，他们正在为粮草的事发愁。

"现在战乱，大家都在逃命，没人种地，有也被战火给毁了，军队没有粮食，士兵哪有力气去打仗？"

"我们那有粮食！你们要多少？我打电话给他们说，让他们去准备粮食，你们要多少？"王川立刻举起手说道，见大家都在看他，又红了脸显出羞涩的模样，"现在到处都乱，就我们那不乱，我们能出力就出力能出钱就出钱，都是一家人，不说二家话，你们要人要粮都可以！"

"大哥？"

"嗯？"

"你在想什么？"濠镜疑惑地皱了眉。

"没什么。"王耀低头继续吃饭。

下午，嘉龙和濠镜到院子里去下围棋，王耀在书房里翻看相集。里面都是他和家里兄弟姐妹们的合照，看到在台湾中正堂前青天白日旗下和晓梅的合影时，王耀停了片刻，然后再往后翻，又是汶川地震后他带着滚滚玩偶去看王川时两人的合影，王川抱着滚滚，面对镜头，含泪微笑，苦痛却并不自怨自艾，他总是这样充满生机，对生活抱着极大的热情。或许用他自己的话说，只要有麻将，有滚滚，有川剧，有龙门阵，有火锅串串麻辣烫，有水煮鱼、麻婆豆腐、鱼香肉丝、炝炒莲白……天大的苦难便也压不倒他。

但这个乐观坚强的少年也有情绪崩溃的时候。

"我们川军去守！"

"阿川，藤县至关重要，如果藤县失守，徐州也……"

"守不住我们用这条命殉城！"

徐州会战前，对于至关重要的藤县的守卫问题，各军意见不一。有人力荐由川军的一二二师去防守，王耀不同意，因为守藤县意味着巨大的伤亡，他有心偏袒王川。但王川主动请缨。这群山里出来的小伙子最初连飞机坦克都没见过，敲锣打鼓唱着老茶馆里的川剧，穿着漏脚趾的草鞋，一路嬉笑怒骂翻过了崇山峻岭，却被所有人嘲笑和嫌弃，大冬天穿着单衣和草鞋在山西同日军苦战，有过抱怨却从没想过放弃，没想过回盆地继续过他们与世隔绝的安逸生活。从长沙会战开始，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中，尽管川军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伤亡十分惨烈，却还是没能抵挡住日军前进的步伐。王川想到对他苏哥的承诺更是自责，此番徐州会战，他积极参与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死守藤县。但是这一场战役本就力量悬殊，守卫藤县的川军即使全军覆没也依然没能阻止日军的占领，但这惨烈的一役已经彻底打响了川军的名声。只是王川还没有意识到他和他的军队已经多么伟大了。

"没有守住！没有守住！"接到一二二师师长王铭章殉国前发来的最终电报，这个过了几千岁的男孩痛哭到颤抖，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怄出来。

打印电报内容的纸就放在书桌上，白纸黑字云淡风轻地书写着一个惨烈的结果:

【目前日军已攻破藤县城防，我方援军至今杳无音讯， 支部王铭章及全师官兵决心以死报效国家，以遂成仁之志，仅此急电。】

自南京沦陷后，一直以来郁郁寡欢的王苏走到王川跟前，用力抱紧他瘦小的颤抖的身体，含着热泪说:

"你们做得很好了。阿川，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手机在桌上震动，王耀划开屏幕一看，是王川发来的短信:

【"我们到成都了，大哥，我还是都听你嘞。】

王耀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只是同时心情也更加沉重。

新中国成立后，首要解决的就是西南的统一问题。王耀秘密来到成都同他相见。还未说出来意，王川就笑道:

"大哥，我晓得你想说啥，我这个人贪玩好耍，不太懂政治，但是我相信你，你说啥就是啥，我都听你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