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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拟】皇城根下


避雷:有华盛顿&北京的CP

京者,原指国都,并非特指某一城市,历朝历代国都时有变化,故‘京’也几多变迁。旧时承京之名者众,但如今耳熟能详的不过三四,以其所在方位区分,分别是东京洛阳,西京西安,南京金陵,北京北平。然新中国成立后,京这一字俨然已经被烙上了私人的印记,承包这个与众不同的字的地区叫北京,也叫王京。

王京人如其名,集中了一个国家的权势,承载了一个国家的繁华,自然也难以掩下通体的贵派。他便是不说话,轻轻松松往那儿一站也能让人一瞧出他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他的长相在王家大院里算不上最好的,胜就胜在他那股子天生富贵的气度,既宣扬了一个大国首都的自信和雍容,也彰显了一个历史古城的文明与厚重。

此外,王京也生得一脸福相,天庭饱满,眉宇疏朗,凤眼清亮,颧骨低平,两颊丰腴,高鼻梁肉鼻头,唇红齿白,说话带着三分懒六分贫,还有一分不自知的傲。众人皆知他不胜酒力,但怎奈他又是个喜欢饮酒的人,常在将醺未醺时尽耍嘴皮子功夫,一口纯正的京片子说得又快又溜。

去年除夕,一大家子兄弟姐妹在北京齐聚一堂,作为东道主的王京没少喝酒,作为陪酒的王津也被王黔带来的茅台和王川带来的剑南春给灌得面红耳赤,瘫在王冀身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王京是个喜欢制造热闹的人,在酒劲刚冒了个头时表演型人格发作,开始了他喋喋不休的单口相声:

“承蒙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给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小爷我‘帝都’这么个称号,什么叫帝都,那就是天子之都,放眼咱这一大家子,除了爷谁能担得起这么个通体贵气的名儿?所以说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今个儿爷也不怕得罪你们一回,爷就挑明儿了说,除了大哥外,咱家比爷俊的没爷高,比爷高的没爷俊,那又比爷高又比爷俊的啊,可惜没爷有文化。你们说是不是这个儿理?”

“老大,我咋听着他是在说咱仨儿没文化呢?”王二吉听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忙向身边的王大黑求证,可惜王大黑正在同盘子里皮酥肉嫩的烤鸭作斗争,对王二吉的疑问只象征性地答了一句‘哦,是吗?”

“爷现在就是面积小了点,不够气派,等以后八环出来......八环,啊八环,你比七环多一环,啊,九环,你——”王京说着说着不自觉地唱了起来,他这不唱不要紧,一唱可把王冀给吓坏了。

“心肝儿,快别惦记那八环了,你再这样膨胀下去,指不定啥时候我就成了你的九环或是十环了。”

王冀给摆在王京面前的空盘子里夹了几块肉,指望用食物填住王京那醉酒后口无遮拦的嘴。他称王京为‘心肝儿’是因为王京的区位在河北省包围之中,犹如嵌在河北版图上的一颗心。王冀一开始是为了恶心他才故意用‘心肝儿’这样肉麻的昵称,没想到久而久之却成了习惯。

“行行行,不说环的事儿了,爷继续说那啥......津儿,爷刚说到哪儿了?”

王津仰起醉眼朦胧的脸,含糊地说道:“比爷高又比爷俊的没爷有文化。”

王京拍拍王津的肩膀,继续夸夸其谈:“是这么个理,甭说爷是咱中华一枝花,那就算走出国门也是世界一枝花。”

王晋忍不住嘀咕道:“这是真不要脸哩,还一枝花哩,额看是奇葩才对。”

王京摇摇头道:“爷真不是吹,当年华盛顿那丫对爷一见钟情还留纸条跟爷约炮,最后被爷送进局子里了。”

王二吉一脸疑惑地转向三辽,“这事没听人提过呀?”

王三辽一拍大腿,懊恼道:“嗨,快甭提了,14年中秋的时候,人华盛顿跟着他家总统来北京了。吃饭的时候给他留了一小纸条,约着晚上在酒店见。这孙子贼怂,给我打了通电话求援,我当时正搁路边吃烧烤呢,他张口就说‘唉,别净想着吃烧烤了,快把你那大金链子小手表都戴上,爷带你去胡同里撸串儿。’我这一听可得劲儿了,还寻思着给他带几瓶哈啤过去,结果打了飞的到北京后他直接领我上酒店了,我还琢磨着是不是胡同里撸串儿撸腻了想换个玩法,华盛顿那老哥穿个大裤衩就给我俩开了门,我一瞅心想完犊子了,这孙子是要把我卖给美帝的人了呀。好在这孙子还算是有点良心,没打那层坏主意,他就指着我冲华盛顿老哥说‘孙贼,看见没?像他这么膘肥体壮的,我家还有七个,你TM敢给小爷留纸条约炮,是TM活腻歪了吧。’那华盛顿老哥也不是吃素的,打了一通电话没多久就招了一仁过来,我一瞅竟然是德克萨斯那大兄弟,肩上还扛着电锯。乖乖,我还说啥呢,这孙子立刻怂了,还偷摸的问我有没有带什么大凶器,就算是大宝剑也行,我TM以为来撸串的呢,谁会带那玩意儿。”

“后来呢?”

“后来我就跟抗电锯的大兄弟商量,我俩去外面喝哈啤撸串儿,他们两人的事就交给他们两仁解决了,那大兄弟也是实在仁,扛着电锯就跟我出了酒店,没走两步就被朝阳群众给举报然后逮进局子了。我心想这孙子虽然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他不义,就给110打了个电话举报酒店里有人卖淫,完了那华盛顿老哥也被关局子里去了。可我这好人没好报呀,华盛顿老哥进局子后,这孙子反过来骂我神经病。气得我到烧烤摊上喝了几斤白酒几箱啤酒,又在马路牙子上睡了一宿,大金链子都给让人顺走了。”王三辽说到那大金链子时还觉得心肝隐隐在疼,那大金链子是他粤哥发家致富走上人家赢家道路后特意给他打的。

“都以为北京人说话一定不能离开儿化音了,有一回我去上海,遇到一小姑娘,问我哪儿人?我说我是帝都的,小姑娘不信,说‘你一定不是老北京儿人儿,你说话没有带儿。’乖乖隆地冬,我说话不带儿就算了,她一南方人干啥还带儿化音了。”王京捏着嗓子惟妙惟肖地学人家小姑娘说话,乌黑发亮的眼睛跟着滴溜溜的转,微微上挑的眼尾在酒劲的作用下泛着红,颇有几分京剧女伶的娇气。

说到偏见这回事,不仅王京有得抱怨,在座的兄妹姐妹似乎都有怨气难平的事。王京起了个头,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跟上了。

“你那算啥,我们新疆人才是真真被误解的多,不是所有的新疆人说话都要带抖音,也不是所有的新疆人都是卖切糕或者卖羊肉串~的。”

“还有我们东北人也不都是‘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吃烧烤’呀。”

“我们内蒙人不骑马上学,我们都是坐大雕的好吗。”

"滚滚在四川不是稀缺动物,我们早就人手一只了。"

“广东人不吃福建人——”王粤跟着附议,但是见大家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后,无奈改口,“好吧,是蛮想吃的,”

"元首没有到过河北。"

“偷井盖儿的不都是河南人。”

“电信诈骗的不一定是胡建人,也有可能是湾湾家的啊。”

“香港人跟香港脚没有关系。”王嘉龙借机澄清一个被误解多年的事实,但大家却再次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他叹了口气,面不改色地说,“我可以脱给你们闻。”

为了不让这次团圆变成一次有味道的团圆众人都识趣地终止了这个话题。王京也见缝插针地把话题再次引到他身上,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家里养着各种鸟儿,从早到晚叽叽喳喳不停,清闲的时候,他就提着鸟笼子到公园里跟大爷大妈们闹磕,人大爷大妈吹嘘自家儿女多优秀出国留学了现在国外定居还拿到美国绿卡了,他就吹嘘自家那口子多能耐,在华盛顿做大官,天天能见总统,最大的梦想就是拿个北京户口。

“爷的眼光向来独到,想当初七七事变后老冀让我去南京避难,我没去,我去了哪儿?我去了延安!你们大伙儿都说说看,当时的延安和南京能比吗?在当时的情况下,但凡是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南京,就爷反其道而行去了延安。所以说风水轮流转,京城轮流做,一时点儿背被人抢了风头不要紧,重要的是独具慧心,善谋远虑。”王京吹嘘自己的时候也不忘嘲讽一番他那死对头王苏。

王苏冷笑一声。作为王苏的忠实拥趸,王浙立刻学着王京那儿化音质疑道:“我就奇了怪了。当初这有名的京城破落户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皇城根内人儿怎么就自愿跑延安去了?别跟我说他思想觉悟高,就当时他那封建余孽的做派,去延安跟要他小命也无差多少伐。"

"小赤佬的话能信伐?"长三角包邮天团一向站在同一阵线上同仇敌忾,王沪自然也不会落后,更何况她是家里少有的女孩子,论娇纵,比起王京来只多不少,即使耍性子也不招埋汰,"伊就是何塞窝四。"

虽然王京一直强调是他自愿去了延安,但相信的人没几个。唯一的知情者是王津,当初他跟王耀一起离开华北准备投靠南京,最后却一起去了延安。只是京津早已统一口径,无论别人怎么旁敲侧击,王津都坚称是王京目光长远。王冀也许对当年的内幕知道一二,但别人一问他,他就要絮絮叨叨唠上一堆过往,从长城保卫战到卢沟桥事变,把破落户儿的那点事儿都快嚼烂了。

1932年的最后一天,王京从北平坐汽车来到榆关,发动机中途熄火了一次,等修好后再颠簸到榆关天光已经彻底没落,1933年的元旦在纷飞的大雪中悄然而至。车灯的光打在古城墙上,照亮了一隅的岁月斑驳。山海关巍峨的城墙像张开双臂矗立在黑夜中的巨人,作为连通东北和华北的重要关口,巨人曾替他抵挡了几个世纪的来自北方的风雪,只是如今,巨人和打造它的帝国一同被时代所摒弃,荣光不再,宽厚的身躯再难承受炮火的猛烈攻击。

山海关又名榆关,以城为关,设东南西北四城门,如今东门、南门皆在日军严密监控之下,中国军民不得进出。自去年五月以来,日本人一直在长城沿线制造事端,妄图激起双边矛盾然后趁机大肆开战,为进一步入关侵占华北地区做准备。如今东北军和西北军已经在多个城关做好防御准备,东北军的第九旅奉命驻守山海关。王京目前所停之处正是山海关城的西门。王三辽和王冀骂骂咧咧地从城里出来,王三辽穿着一件军棉衣,带着顶毛毡帽,虎背熊腰,看着要比王冀宽了一整圈。

"心肝儿,你来这做甚?"王冀远远地就在责问。

王京穿着滚毛边的黑底暗纹对襟袄褂子,里面还套着团纹袄长衫,在北平的时候不觉冷,到了这渤海之滨才知衣薄不耐寒。他搓着手,凉凉道:"这都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了,我还能不来吗?"

王三辽哼道:“如果拿下这些城关鬼子就可直逼平津。沈阳差不多是拱手让人的,丢的憋屈,本田菊还真以为他能耐上天了,我们就在这里削他,削得他不敢再越长城半步。”

王京没接话,习惯性地抬头,却没有看见印象之中的高墙城阁和白色匾额,他忘了他如今是从西门入,而那写着"天下第一关"五个大字的匾额挂在东门的高楼上。明时他常来此地巡视,从步撵上遥遥就能望见凝练遒劲的'天下第一关'五个大字,骄傲地宣示它对两百里外京师的重要性,'芒芒碣石东,此关自天作'。以城为关,居险地,守京师,转眼便是几个世纪。

隐隐听到城中传来几声犬吠,王京收回目光。

“当年清军就是从这儿入的关,今儿个他小鬼子是想走清军的老路啊。”

王冀呸道:“妈勒巴子,这鬼子野心不小。”

“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当年瓦剌的军队都打到西直门下了,爷也没怵过!”王京左右动了动脖子,骨关节'喀嚓'响了两声。

“京哥,你这是瞧不起我们东北军还有陕哥他们的西北军不是?什么叫守不住?你就说怎么可能守不住?在东北那是不让我哥仨撸袖子干,我哥仨要真动起手来,现在还能有本田菊的事?”

王京沿着山海关城墙走了一圈,情况显然不容乐观。东面日军炮兵据吴家岭一带,地势高于山海关,海上还有十几艘日军战舰俯视眈眈。元旦这天下午,南面日本守备军又对火车站发动了进攻,随时准备进一步侵犯关城。一旦正式开战,日军还能迅速从东北调集军队支援,在这样四面楚歌的境地下,榆关天险优势尽失。

元旦这天刚入夜,又有一辆军车从西边开来,王三辽接到士兵汇报后登上西城门,往下一看,车灯打出的光照范围内站着一人,穿着草绿色的军大衣,戴着大檐军帽,一身批寒带露的冷清。

"哎呀妈呀!"王三辽一拍大腿,又冲身边的卫兵嚷嚷,"还愣着干啥!快把城门打开!"

如果王京的到来是不请自来,那么王耀的出现就完全是出人意料了。

"大哥,你咋来了呢?"王三辽跟在王耀身后问。

王耀不回答,他的目的地很明确,入了关城就直奔东城去了。在东门的城墙上,他让王三辽给他找了望远镜,从这里可望到高处的吴家岭,日军的火炮部队正驻扎在那。

"本田菊来了没?"王耀问。

"来了,就在吴家岭。"王三辽指着远处的山头说。

吴家岭巨高临下,能将山海关这一带的情形窥得一清二楚。中国守军在此步军多少,如何防守,日军都能提前预知。就连王耀此番趁夜而至想必也还是躲不开日本人的监视。

"我看见他了。"王耀在观察吴家岭许久后突然说道,然后他放下望远镜,看着关外黑黢黢的崇山峻岭,强调的语气里又含着忧虑,"榆关不保则南下攻平津犹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我东北军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让日本鬼子拿下榆关!"王三辽立刻举起手对天发誓。

对于这一场即将爆发的完全不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战役,王耀已经能预知结果,但有些事就是即使知道会失败也必须去做。他只能压下心底的苦涩,笑了笑,拍拍三辽的肩,对他说:"东北军从来不是孬种。"

王三辽咬紧牙关,忍住酸楚的眼泪。当初他们三十万东北军不战而退,既丢了家乡也遭人耻笑。在北平参加宴会时,某个官员的女儿故意当着他们的面念了花蕊夫人的诗:三十万人齐解甲,竟无一人是男儿。关外三兄弟受着里外的窝囊气,恨不得立刻回东北跟日本人干一场,然中央政府只是要他们安守关内,只字不提关外。此番,日本人妄图入关,王家三兄弟立即表态务必死守长城各关卡,他们没了家乡,不能让华北的兄弟们也没了家乡。

"我们绝不会再不战而退!"王三辽再次信誓旦旦地对王耀说。

视察了榆关的情况后,王耀还要连夜赶往热河,那里的形势同样严峻。他带王京离开榆关的时候,王冀在城墙上架了个大鼓,鼓声响起后,王冀和士官们一起高喊: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是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王京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厚重嗓音喊出的一千年多前留下来的诗句仍不绝于耳,如今听来依然气势磅礴,震得地动山摇。千年来,战鼓擂,旌旗扬,关山外的敌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一拨又比一拨精悍,此去只怕又要经年,只是不知尚有归期否。

元旦夜十一点钟,日军海陆空军协作对山海关发动大规模进攻,榆关抗战正式打响,中国守军抱着必死的决心顽强抵抗,几次夺回失地,城门被攻破后又与日军展开激烈巷战,但终于实力悬殊过大宣告失败。榆关陷落后,日军登上东城门,将太阳旗插上天下第一关的城头。

榆关抗战拉开了七七事变前中国军队最大规模的抗日战役——长城抗战的序幕。其后,中国军队在长城的义院口、冷口、喜峰口、古北口等地与日军展开激烈战斗,但均未能守住长城防线,5月23日,日军占领北平郊县怀柔,平津危急。

“哎呦喂,这不是新晋首都吗,苏哥您日理万机,怎么得空给我这过气儿京师打电话了?”王京一看翻看将要运往南方的故宫文物名册,一边用脸夹着听筒跟千里之外的王苏通话。

“你个小赤佬,少在那块拿乔。你那块的事我都晓得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赶紧到南京来,勿要叫大哥担心。”

王京挥笔在名册上又添了几件宝贝的名字,然后对电话里的人笑道:“那还真是对不住了,昨个儿刚摔坏了腿,今儿实在是走不了了。”

“我又不是三辽子,你以为你一沓,我就会信?”

王京暂时撇下听筒,把审阅后的名册交给副官,令他赶紧给负责文物转运的官员送去。办妥这件事儿后,他又才拿起听筒对王苏贫道:

“信不信由你,腿长爷身上,爷想走就走,不想走谁也别想让爷走。”

王苏语气急了,似乎是动怒了,“阿作死啊?”

王京冷笑:“要我离开北平就是要我的命!”随后他重重把电话给挂断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又对坐在屋子角落沙发上的人道:

“津儿,你赶紧走吧,去金陵去找大哥。”

王津放下手中端着的茶杯,慢悠悠地说:“京哥儿不走,我也不走。”

但这第一次,平津虽危,但还未真正被战争波及。5月25日,中日双方在密云进行和谈,双方停止军事活动。5月31日,中日双方签订《塘沽协定》,划定冀东22县为非武装区,中国军队不得入驻。日军则承诺退回长城以北。

《塘沽协定》暂解了京津之危,但从密云回北平的途中,东北三省、京津冀三地,没有一人脸上能见半点喜色。

“冀东20县不设防等于将华北门户洞开,日军将来南下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王京望向窗外,用克制后平静的语气说道。

王二吉咬着牙关,想说点什么可是一开口还是受不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没想到汤玉麟会逃!10万东北军一枪没开就这么把热河拱手让人了!倘若热河不失守,日军也不会这么快攻下长城各防线!东北军的名声彻底被那鳖孙给毁了!”

王二吉这么一哭,王大黑和王三辽也把头转向了窗外,不让人看见他们眼睛里愤怒、不甘、悔恨却又无济于事的眼泪。王冀叹气,轻轻拍了拍二吉的肩膀,想说安慰的话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长城保卫战后的第四年,七七事变爆发。

王冀在空荡荡的金銮殿里找到了王京,对方架着一把京胡坐在皇椅上拉霸王别姬。王冀等他拉完了才说:

“心肝儿,你快走吧,你那位置我还给你留着,等把鬼子送回老家了,我亲自接你去,中不中?”

“别介,我就是皇城里生的主,皇城根儿下长大的爷,他日本人能耐倒是把我挫骨扬灰让我永世不得翻身呀。”

“这个时候你就别耍性子了。听哥一句劝,到了南边好生修养,中原恁大块地,他小鬼子吃不消的,迟早会被赶回去。你不是还想跟小苏争京城的地位么,不先把命保着你咋个跟他争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京翻了个白眼,“谁跟他争了?我做了几百年的京城早腻歪了,谁愿意做谁做去。再者,北平若是可以变成沈阳,南京指不定什么时候也会变成北平,我上那儿去做什么?如果他光头真有抗击倭寇的决心,我就在这北平城里等着他。”

王冀好言哄道:“好好,你不争你不争,你先把衣服换上,我送你出城。”

王京冷哼一声,把王冀推开,“我不走!我在这皇城里头住了这么些年还没人能赶我走,该走的是他们日本人。”

王冀知道他脾气倔起来谁也劝不动,也不再废话,让士兵把他绑了后强行塞到了汽车里。

王京被捆成了个大粽子,还在后车厢里做着最后的挣扎,“我不走!我不走!别人都能怂就我不能怂,瓦剌人兵临城下时我没怂,这次日本人来了我更不能怂。”

“我要留在紫禁城!我要留在北平!我不能再由那些蛮夷糟蹋我的家,圆明园已经毁了,紫禁城不能再遭殃。”

王冀没理他,指挥士兵把同样捆成大粽子的王津也塞进了汽车。

王京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也是王冀第一次看到他流泪。就像他说的那样,瓦剌人直逼西直门时他没哭过,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时他没哭过,八国联军入京时他也没哭过,但是现在他哭了。作为京城,他向来被入侵者觊觎,天生富贵又如何,国运不济只会沦为众矢之的,遭受比其他城市更加可怖的灾难。

“我是京师!是国家的心脏!是华夏的荣耀!长城是我的脊梁,城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的骨肉,护城河里流的水就是我的血液,我的身体就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王冀别过脸,不忍看他泪水纵横的脸,“醒醒吧我的小祖宗!大明和大清早亡了!”

汽车启动驶离北平,王京蜷在后座上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及北平消失一望无尽的平原之后,王京才终于缓过劲来,他用嘶哑的嗓音喊司机停车。

司机回头冲他傻笑了一下,道:“再忍忍,等到了山西,额再解开你俩的绳子。”

王京两眼发懵,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老陕、陕哥、陕大爷,您这是要往哪儿去呀?我瞧着前面不像是往南走的路,对吧?”

“嘿嘿,额不认得去金陵的路,额先带你去额家。”

“不是,陕哥您不是投靠延安了吗?”

“嘿嘿。你也知道了。”

“那三辽子一张嘴,全天下都知道了。”

“嘿嘿。”

“陕哥,您先别‘嘿嘿’了,您先告我,咱这儿是去延安吗?”

“嘿嘿。”

“陕大爷,我跟您商量个事,我听说延安这地儿吧,缺衣少粮,您最宝贝最心肝儿的弟弟我呢又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您说我去那儿了不是给您添麻烦吗。”

“主席说了,像你这样在皇城根下长大的人就应该接受马列思想的改造,就应该学会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我的亲哥唉,您饶了我,您还是要么送我回北平要么送我去南京吧。”

“但额真不认识去金陵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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