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淮南
感谢陪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有缘再见

【丝路组】千年之约(下)

千年之约(上)

“赛里斯、赛里斯.....”

焦急的声音闯入朦胧意识后逐渐清晰,王耀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回落到视线里的人影迅速挤走笼罩在脑海中的迷雾,他重新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真实世界的存在。但随后,这感受里就多了蹿起的惊怒,他睁大了眼,瞪着将他半搂在怀里的大秦人,同时按住在正试图解开他腰间大带的手。

“你做什么?!”

大宛人跪在身边,把凯撒安抚性的话转给王耀听:

“他说您穿太多了,需要脱掉外袍散热。”

王耀想要用力推开凯撒的手,但身体仿若还沉浸在醒不来的梦境里,软绵绵的使不上力道。因沙漠炎热,他已经去繁从简,衣着单薄,脱掉外袍那岂不是只剩里面轻薄到几乎透明的中单和裈了,这成何体统!

“放肆!”

“他说这里没有遮荫的地方,您必须这么做才能减轻痛苦。”

“绝不!”

大宛人把王耀坚决的态度表达给凯撒,但对方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王耀气的七窍生烟,才刚从太虚境里神游回来,怕是又要被这蛮人给气昏过去。

“你住手!快让他住手!甘英!”

王耀的胸膛因为激烈的情绪而上下起伏着,他自己阻止不了凯撒的野蛮行径,便去呼唤忠心的臣子。

“属下在!”甘英跪地行礼。

“把这蛮人给我赶走!”王耀拼死护着自己的衣裾,大带的结在经过凯撒一番折腾后还是被解开了,他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甘英身上。君子重礼,衣带不整如何见人。

甘英欲有所为,凯撒却突然让大宛人对他说了些话,甘英闻后便转了态度,朝王耀俯首一拜后又对众汉人下令:

“所有人立刻转身!不得窥视上颜,如有违者,斩立决!”

甘英让大宛人也去转告凯撒,不得让其余大秦人看见王耀衣衫不整的模样,凯撒虽不明白这些塞里斯人为何如此忌讳裸露身体,但为表善意,还是遵从甘英的话让随从都背过身了。

王耀对甘英的‘叛变’既怒又无可奈何,只能依靠自己做最后的挣扎。

“把你的手拿开!别碰我!”

即使知道王耀听不懂,凯撒还是在扒他衣服的同时说着安抚性的话语。

深衣被剥下,松松垮垮挂在腰上,王耀羞愤的抱着胳膊蹲在地上,尽可能把自己蜷成一团,穿着轻薄到近乎透明的中衣暴露人前在他看来跟没穿衣服差别不算大了。但凯撒还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硬是将他的四肢扯直,连中衣带子也给他解开了,还用巾帕沾了水和酒替他擦拭身上灼热却不出汗的皮肤。 

“让侍从来做就好!”

王耀忍不住再度开口祈求。

然而凯撒听不懂他说话,大宛人被甘英吓着了也不敢凑到他们,王耀只能由着凯撒折腾。

皮肤上水分的蒸发倒是让体表温度快速降了下来,凯撒却还是不敢松懈,仍不停地用湿帕子替他擦拭上半身。王耀这会儿暂时忘记羞怒了,只惦记着又浪费了多少水资源。

“够了!”在凯撒拧开第五个水囊时,王耀拼了命的伸长胳膊把水囊抢了过来,“别浪费了!这大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凯撒虽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见他护着水囊的动作也明白他是想节约用水,又因他气色好转,双目亦添神采,便随了他的意不再强求。

众人在原地休息时,凯撒已经回到了他的队伍。王耀穿整好衣带,跪坐于骆驼投下的阴影里纳凉,侍从伺在身侧替他打扇却收效甚微,因流动的风里也携带热意。

王耀默念子虚赋静心,却被骆驼一个巨大的喷嚏声给打断,思绪再难集中,索性顺其自然放空自己。视线在单调的沙漠里游离了大半圈后来到那群大秦人身上。王耀一眼就看见了被簇拥在中间的凯撒,虽知凯撒又救了他,但因他行为再次暨越,王耀亦拉不下面子去道谢。

凯撒也突然把目光转向王耀,并在脸上快速展开灼灼笑意,王耀没有回应他的热情,只淡然地将视线从他身上过渡到黄沙蔓延的尽头。

启程的时候,凯撒又来到已经爬上骆驼的王耀跟前,手舞足蹈地说了许多话。

凯撒走后,王耀把大宛人喊来,问他:

“你听见他刚才说的话了,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您不必要穿那么多衣服把自己遮的如此严实,您应该大方自信的展露您的自然之美。”

王耀勃然怒斥:

“荒唐!无知而不自知!”

夜依然凉如水,众人围坐在火堆前,虽然因为语言问题,两方队伍并未有太多交流,但却像是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一样,并不在意对方偶尔投来的好奇目光,能各自不加约束地热闹。

后来,大秦国那伙人开始唱起了歌,声音越来越响亮,逐渐压下了其他或是说笑或是窃语的声音。游人在外最爱唱思乡曲,听不懂曲词却看得懂那些人神情上显露的惆怅。

那方大秦人刚刚唱罢,这边被勾起乡愁的大汉人又起了歌声: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

歌尽后,凯撒招了大宛人过去问话。很快,大宛人又回来把凯撒的话转达给王耀。

“他问你们唱的是什么?”

王耀越过跳动的火光看见凯撒被点亮的眸子里尽是沉思,似乎还沉浸在对家乡故土的思念中。他把这首乐诗的意思讲给了大宛人,大致便是思妇对远方行役丈夫的魂牵梦绕和担忧心切,后来终于有远方客带来了丈夫的书信。但没多久大宛人又带着新的疑问回来。

“他问你们用来传书信的鲤鱼木盒是怎么做的?书信上又都写了什么?”

王耀有点不耐烦了,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人却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书信上写了什么他怎么知道,大意就是要保重身体经常想念,好好两句诗非要让他拆成大白话解读,意境全无。

抱怨归抱怨,王耀还是费心费力的让侍从磨了墨,提笔在素锦上画下木鱼制作的法子,又在一旁写下‘加餐饭’和‘长相忆’。

“你去告诉他罢,这三个字念‘加餐饭’,意思是要增加食量保重身体,这边三个字念‘长相忆’,意思是要经常想念对方。”

大宛人去回了话,但是还是不能完全打消凯撒的好奇心,他亲自凑到王耀身边询问:

“既然如此思念,为何家书中却不写归期?”

王耀没克制住自己的鄙薄之心,翻了个白眼,道:“没有归期,自然是归家无期,重逢无期。凡事点到即止,方能回味无穷,何必要处处挑明,平白失了趣味。”

凯撒又不懂他所说‘点到即止’是什么意思,王耀实在不愿和他浪费口舌,便作充耳不闻状。

他们原以为还要走沙漠中行走数日,凯撒却说明日便可抵达安息西界的西海,因安息与大秦连年交战,通往大秦的陆路已被关闭,只有从西海走海路才能抵达大秦。

白天赶路的时候,因太阳毒辣,强烈的阳光射的人头昏脑胀,谁也不愿开口多少话,漫长的旅途中只有相伴的驼铃声让他们感觉不那么枯燥乏味。

中途休息的时候,凯撒便自来熟的坐到王耀身边跟他讲大秦国的风土人情,那些热情外向的大秦人受到首领的影响也会主动跟临近的‘塞里斯人’聊上几句。

显然,两个相隔甚远的帝国由于缺乏理解对彼此都充满了毫无逻辑的幻想。大秦国人认为塞里斯人身材非常高大,寿命能惊人的超过200岁,他们居住在北风到不了的地方,是被太阳神宠爱的民族。而大汉国人则认为大秦国有和大汉一样的繁荣的文化和礼仪,虽然穿着和胡人差不多的衣服长相却类汉人,并且那里盛产如明月珠、珊瑚、朱丹、琉璃等金银奇宝。

在即将走出沙漠的最后一夜,王耀决定稍微奢侈一下。士兵用数丈长的锦布替他围出了一片足以隔绝外界窥视的私人空间,他和两名侍从便躲在锦布后认认真真的清理身体上的汗渍,以便明日能风风光光的入城。

凯撒一边龇着牙咬被晒的过分干硬了的肉脯,一边饶有兴味的注视锦布上映出的人影。他不太懂这些塞里斯人,尤其不懂王耀,夜里也就罢了,白天那样酷热,他还把自己裹得那样严实,比罗马的女人都要含蓄,罗马女人最喜欢的可就是穿着来自塞里斯国的轻薄纱衣,若隐若现的向男人们展示她们的胴体之美,尽管这些来自塞里斯国的丝绸因此受到长老院的批评,可这并不能阻止罗马贵族对丝绸的疯狂迷恋。除此之外,王耀的言行举止也过于矜持,不管何时何地坐着都把腰板挺得笔直,喝酒还要用大袖子掩面,衣衫或头冠稍有不正便要费心打理,主上与属下之间礼节更是苛刻繁复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凯撒通过影子看得出那两名侍从正在替王耀一件件褪下衣物,虽然那只是黑漆漆的影子,看不到细节,但是在清幽月色与苍凉大漠的衬托下,这画面依然绮丽让人血脉贲张。凯撒不自觉地咽了口水,连手中的肉脯掉在地上了都不知道,目光只跟随侍从擦拭的动作在王耀危坐的影子上上下移动,他似乎顿悟了王耀所说‘点到即止’是个什么意境了。

“非礼勿视!”甘英让大宛人大声训斥这些蛮夷,但是大宛人没那个胆量,他缩手缩脚到凯撒身边,尽量措辞委婉地表达了这样直视别人沐浴更衣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凯撒本不以为意,但见队伍里的人也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锦布上的人影,不禁怒火中烧,令止属下偷窥。

王耀换了件新的宽袖深衣自锦布后出来,到了火堆前又如往常般端端正正的坐下了,凯撒惊奇的看着他,一度想问他跪坐那么久后,小腿真的不会发麻吗?

午间,王耀、伊万和费里用过餐后去了单独的休息室。让人意外的是阿尔弗雷德居然早就等在里面。

伊万倒是不意外阿尔弗雷德的出现,费里却显得十分惊奇,他连连追问美/国先生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出席早上的圆桌峰会。

一向脸皮厚又能说会道的阿尔弗雷德面对白到让人怀疑他其实是内切黑的费里时也不得不语塞了,他不要面子的吗,派代表团来参加‘一带一路’对于他来说就已经让人看够了笑话,要是让全世界都知道他还亲自跑到北京了,岂不是跌价跌的没谱了。

王耀这一次罕见的替阿尔弗雷德解了围,他主动询问费里手中拿着的巴掌大小的鲤鱼木雕是什么。

王耀这么一提,大家才注意到费里手里的东西,纷纷在面上显露好奇之色。

费里兴奋的将手里的两条木鱼递给王耀,鼓励道:“打开来看看。”

“打开?”王耀惊讶的问。

费里重重点头,用期盼的目光看着王耀。

王耀还没动手,阿尔弗雷德和伊万就不客气的一人拿走了一条木鱼。看他俩粗暴的动作,王耀都想提醒他们不要给掰坏了,但费里似乎对自家人民生产的工艺品非常有信心,并不担心这两个大力士的瞎捣鼓。

“啊,里面有布条。”

阿尔弗雷德先把木鱼从中间分开了,空心的木鱼里装着素锦布条,伊万也在此时把另一条木鱼打开,里面同样有布条。

“这是汉字?”

伊万把布条展开后递给王耀。王耀定睛一看,上面果然用中国书法写着三个大字‘加餐食’,他心里有所触动,赶紧从阿尔弗雷德手里夺过另一块布条,果见上面写着‘长相忆’。

“这是罗马爷爷设计的东西,只不过他自己的亲手做的木鱼在大火里被烧毁了,这两件是我凭记忆复制的赝品。”

费里没理会阿尔弗雷德的打趣,难得神情严肃只盯着王耀看。

“你是赛里斯吗?”

王耀点头,缓缓道:

“以前生活在你们那里的人是这样称呼我。”

“不,我的意思是你是罗马爷爷的‘塞里斯’吗?”

王耀和众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费里,等待他做出进一步的解释。

“罗马爷爷曾经尝试亲自去塞拉,但是路途实在太遥远,他失败了,返程途中,他遇见了一名从塞里斯国来的商人,巧的是那商人要去罗马。爷爷与他一见如故,但因商人始终不愿透露姓名,爷爷只好称呼他为‘塞里斯’。”

“后来呢?”阿尔弗雷德是最有好奇心也最没有耐心的人,费里才刚停下,他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后来塞里斯国的商队在安息国遇阻,不得不返回。罗马爷爷和塞里斯也因此不得不分道扬镳。”

“安息国遇阻?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历史上曾有一人奉大臣班超之令出使罗马,但尚未抵达便受阻而返。”王耀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是谁?”费里急忙追问。

“他叫甘英。” 

“有他的画像吗?”

王耀遗憾摇头。

“那、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倒是见过一面,只是年代太久远,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唉,罗马爷爷一直想把这木鱼送给塞里斯,可惜他始终没能去塞拉。‘加餐食’、‘长相忆’却未有重逢之期。”费里惋惜的说,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一惯的活泼劲,笑眯眯的对王耀说:“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把木鱼送给你,行吗?”

王耀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面上却一直保持着和煦的微笑:“求之不得。”



他们在第二天的下午抵达安息西界的边陲小城。他们来的非常巧,这西海去大秦的客船半个月才有一趟,而明天便正好有去大秦的客船,错过了明天的客船,他们至少得在这等半个月才能等到下一趟。大秦轻车熟路带他们去西海岸边找投宿的地方,不同于大汉的客栈,这里只提供帐篷借宿。

海岸边帐篷云集,大多已住满了来自西域、贵霜和安息的客商。这里除了能为路过的商人旅人提供暂住的帐篷外,还能扮演为当地居民提供买卖外来商品的小集市角色,当然过路的商人旅人也可以相互购买彼此带来的新奇物件。各式听不懂的方言和色彩绚丽的服饰汇集于此,伴随着骆驼、马匹和野狗发出的哼哧声,场面一时好不热闹。

王耀一行人的样貌在这里非常罕见,因此一出现便收获了来往路人不避讳的好奇打量。王耀见怪不怪,在凯撒他们去租帐篷的时候,他就在附近商贩摆出的摊子前转悠。

凯撒刚跟商人讲好帐篷的租金,便听见一阵清越的歌声自人群后方传来。喧闹的海边集市渐渐安静,那歌声因此越发清晰,随着民众纷纷让道,凯撒看见了骑着高头大马来的安息贵族青年和他身后的随从、奴隶们。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王耀默然止步,神情复杂的看着穿着窄袖短衣和宽松折叠裤子的安息青年。凯撒满心疑惑,又见那些汉人交头接耳,个个脸色怪异,忙去问大宛人发生了什么,大宛人也是茫然摇头。凯撒让大宛人去问甘英,甘英只意味深长回答:“这安息人唱的是越人歌。”

凯撒又问越人歌有何古怪,甘英但笑不语,让凯撒心中更觉不安。

这些安息国人常去往西域做生意,自大汉在西域设都护府后,不少关内文化也跟着传了过来。因胡人多开放,这首直述心意的恋歌尤为受欢迎,在西域广为流传后又被安息商人带回了安息国,因而有了现在这一出情景。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王耀待那安息贵族唱罢后,对身边侍从说了几句话,侍从连连点头后去往那安息贵族身边。安息贵族刻意带了会说汉话的人在身边,听完侍从转述的话,他往王耀这边看了一眼。

不多时,侍从回来汇报:“那公子请大人去他府上做客一晌。”

王耀点点头,对甘英嘱咐了几句后便欲离开。凯撒追过来问他要去哪儿。

王耀瞥了凯撒一眼,神情似笑非笑,又对大宛人说:“你想办法搪塞他罢。”

大宛人愣住,显然对王耀的话始料未及,一时无语,甘英把不明就里的凯撒拦下,目送王耀携侍从和二三卫兵跟那安息贵族离开后,方才感叹道:“这些番邦人真是胆大妄为。”

凯撒连连追问那安息贵族唱的是什么?塞里斯为何要跟他走?

甘英起初一直不愿说,直到夜间,见凯撒还在帐篷外张望,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于心不忍才决定把事情给他讲明白,好叫他收收心罢。凯撒进帐篷坐下后,甘英替他倒了杯米酒,才不慌不忙地讲述越人歌的来历。

“古楚有王子名子皙,又称鄂君。据说,鄂君乘船出游时,有越人船夫抱桨唱歌,其声悠扬动听,鄂君便令人将其所唱越词译作楚语,即是方才安息人所唱‘越人歌’。鄂君知晓船夫歌中所表心意后,便依照楚礼扶其双肩,替其盖上绸被,允其与上同床交欢。后楚襄成君着华服立于河畔,楚大夫庄辛见襄成君后心生仰慕,故托辞拜见,礼毕后请与上握手,襄成君怒而不睬,庄辛便向襄成君讲述了鄂君的故事,并质问襄成君,鄂君虽身份高贵却愿与越人船夫共寝尽欢,今上虽尊却不及鄂君,臣下虽低微却好过越人船夫,为何君侯不愿奉手。襄成君闻言后便允了庄辛所求。”

“那越人歌到底唱了什么 ?”凯撒追问。

甘英看着手中端起的酒杯,笑容神秘,“自然是唱恋慕之情了。”

“他问交欢是何意?”大宛人也好奇地看着甘英。

甘英瞪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大宛人和凯撒:“同床共枕后要做什么事,还需要我多言吗?”

凯撒蜜色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尔后又转为惊讶最后均化做滔天怒意,他‘噌’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去。甘英见状不妙,忙追上去截人。

“你想做什么?”

凯撒吼了一通话,还没待大宛人把话译出来,他便急不可耐的推开了甘英,按着腰间的长剑气势汹汹要找人拼命的架势。

“快给我拦下他!不能让他去给大人生事!”甘英对守在外面的士兵命令道。

士兵得令后纷纷亮出武器欲阻凯撒去路,候在外面的大秦人见凯撒被这些汉人围困,二话不说也拔出长剑来助阵,双方沉默对峙,危急形势一触即发。

“这是怎么了?”

慵懒的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甘英循声望去,不禁喜笑颜开。

“大人!”

王耀缓步走近,对诸将士下令,目光却是直视凯撒。

“都把兵器给我收起来!”

凯撒也让手下的人收敛了锋芒,他看着王耀,浑身散发如乌云压迫下的城邦那般阴郁而残酷的气势。

王耀不惧他面上阴冷之色,目不斜视地路过他身边时淡言:“我要回大汉了。”

凯撒惊讶望着他,暂且将其余情绪压下,好声好气的问话。

“他问为什么不往前走,再走走就到了。”

“没兴趣了,所到之地无不蛮荒,我以为大秦国该和我大汉一样的礼仪之邦,却也不过尔尔。”

王耀轻描淡写的说着,脚下步伐亦不做停留。

凯撒心里着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抓住王耀的手腕,要他把话说清楚。

王耀冷眼看向凯撒,斥道:“放手!”

甘英等人见这变故又纷纷拿出兵器,蓄势待发,那帮大秦人也是一样,场面再度有失控的倾向。

“都把兵器收起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手!”王耀没好气的吩咐。

甘英等人面面相觑,不过君令如山,他们纵有顾虑也不得不从。

“Senātus Populusque Rōmānus。”凯撒指着自己重复这句话。

王耀疑惑地看向大宛人,问:

“他说什么?”

大宛人早被双方屡次剑拔弩张的气势吓软了腿,听到凯撒的话,更是忍不住颤抖:“他说他就是你要找的海西国——大秦。”

王耀一点一点转动僵硬的脖子,将目光重新投放到凯撒身上。

“你是大秦国?”

凯撒重重点头。

或许因为王耀的目光太过震惊,凯撒感觉到一丝愧疚,王耀掰开他的手时,他没再继续纠缠。

凯撒向他隐瞒了这样大一个秘密,他并不生气,因为他也同样隐瞒了一个相同的秘密,他只是不想事情会如此凑巧,他和凯撒,赛里斯和大秦会误打误撞的在丝路上相遇。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冷静些时间,再考虑要不要向凯撒揭露自己的身份。

“他说他并不想欺骗您,只是担心您知晓他身份后会心生隔阂,不愿再同他把酒言欢。”大宛人代凯撒表达了焦急解释的话语。

王耀点点头,“我没有怪罪他,甘英,你跟我来,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诺!”

甘英让底下人拦住欲跟来的凯撒后,便同王耀一道进了帐篷。

“大人,已经走到这里了,为何突然要回去?”

“那安息人告诉我,从这里出海到大秦,若是天气好至少需要二三月,若是遇上逆风气候,则在海上漂泊数载也极有可能,因此去往大秦的商人都会备上至少三年的食物。我离开西域也一载有余,若去大秦还需数载,我耽误不起。”

“可凯撒说.....”

“他想哄我去大秦,自然会说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属下明白了。”

“你让下面的人都准备好,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大汉。”

“诺!”

夜间凯撒要求见王耀,王耀知他意图,怕与他起争执,更怕自己会动摇,便让甘英将他拒于门外。因凯撒做事一向简单粗暴,怕他硬闯,甘英还特意增派了人手看守王耀的帐篷。但是凯撒并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做让王耀觉得失礼的事,他老老实实候在门外,执拗的等王耀心软。

王耀原想忽视他,要候便候着罢,候到天荒地老他也不会转变心意。心里这么想着,但是直到深夜,他依然于地毯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他便想着法安慰自己,将夜不能寐的缘由都归咎于地毯不够柔软和帐篷的隔音不好。

守夜的侍从在他翻身坐起的时候,即刻上前听候差遣。

“你去外面瞧瞧那人是否还在。”

侍从应了声‘诺’正欲出去,还未掀开帐门,外面便响起凯撒的歌声,他在用生硬的汉话大声唱刚学会的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王耀在侍从的服侍下换上玄黑双色三重衣,腰束革带和大带,裳上坠以环佩,绾发戴冠,深衣曳地,行若流云,缓步而出。

凯撒愣愣望着乘着月色盛装而来的王耀,暗自庆幸他在来之前不仅把头发洗了剪了,络腮胡剃了,还把象征身份和地位的白色比丘尼和紫色托加袍给换上了,现在的他看起来也有了贵族的模样和气度,比白天那安息贵族要高贵典雅的多。

不远处有变化多端的的拨琴声和轻快密集的手鼓声,是那些将要启航去往大秦的安息商人和舞姬聚在一起后的产物。就是那些声音吵的王耀难以入眠,但是现在他却选择性失聪了一样,耳朵里只有更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那声音也在推着他往前走,推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凯撒。

凯撒恍坠梦境,感觉到的一切都失了真,朦朦胧胧间便跟王耀入了帐。

帐里只亮着一盏油灯,投在篷布上的影子随着微弱跳跃的光线不时闪动,但依然能看出那是两个对坐的男人的影子。短发的男人先是笨拙地取下戴冠男子头上的簪子和头冠,青丝一泻而下后,他暂停了一会儿,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解开男子的衣带,一层一层地将那些繁复的衣物剥下,到最后没有多余的衣物后,短发男人倾身往前,两人的影子密切重叠后一并倒下。

凯撒站在船头冲岸上的人挥舞着双手,他的声音沿着与客船行驶方向相反的轨迹传到王耀耳中。

大宛人把手拢在耳边,好让听到的声音能更清晰些。

“他说您一定要去大秦,他会在大秦等您。”

王耀高高抬起下巴,于骆驼上睨视远去的凯撒,嘴角的上扬弧度被隐藏后,他神情倨傲地开口道:

“你告诉他,我在塞拉等他。”

大宛人还未将话转达完,王耀便已骑着骆驼掉头而去。大宛人忙匆匆把话喊完,也不管凯撒听没听清,就跟王耀走了。但是走了没多久,王耀又放慢骆驼速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大宛人正疑惑,王耀便又掉了头,朝出海口奔去。

甘英等人不敢怠慢,也纷纷跟上。

王耀来到海岸,去往大秦的客船已经走远,但依稀还能看见立在船尾挥手朝他示意的凯撒。王耀深呼吸后,放开嗓子唱: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但是没唱两句,他就停下了,因为他的力量还是太弱,海上的狂风轻易将能他的声音吹散,他拨开被风刮到脸上的发带,无可奈何地望着碧海蓝天里远去的大船。

甘英和众士兵这时来到王耀身边,扯着嗓子齐声高唱,从胸腔里发出的雄浑歌声一下子便穿透狂风送向远方: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凯撒听到了那些塞里斯人齐声高唱的歌,也明白了王耀的心意,但是他没有办法再做出回应。直到客船彻底远离海岸,视线里再也映不出那些塞里斯人的影子,凯撒才回到客舱。

临行前,王耀送给他许多珍贵物件,丝绸、玉石、字画、瓷器、金银器皿......对了,还有那个夜光杯。凯撒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样,在包裹里翻了许久,才终于在一堆羊皮卷里找到了这做工精致的夜光杯,但是紧接着他又在王耀写着‘加餐饭’和‘长相忆’的素锦里发现了另一件让他大感意外的东西。

那是一个通体碧绿的玉石,做成带钩状,上面镶有金饰,刻有铭文——他曾向王耀讨要这东西,王耀非常生气的拒绝了,可如今它安安静静的躺在锦布上,欲语还休的述说着什么。



“我这里还有件罗马爷爷留下来的遗物,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我想这应该是你们国家制造的东西,你或许认识。”

费里从公文包里拿出个玻璃盒密封装着的东西,还没交给王耀鉴别,阿尔弗雷德就迫不及待的把那玻璃盒抢走了。

“我先看看!”

王耀只瞥了一眼就回答道:

“这叫犀比,又叫带钩,用于钩系束腰的革带。”

阿尔弗雷德摇头道:

“还是不懂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王耀沉默了一下,解释道:“相当于现在的皮带卡。”

阿尔弗雷德恍然,不过立刻又笑道:“你爷爷把这东方的皮带卡当宝贝,还留给你做遗产了。”

“可能爷爷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费里跟着笑道。

下午的会议快开始了,费里和伊万都先去了会议室,阿尔弗雷德颇感无趣便回酒店了。王耀跟上司通完电话,粗略交流了上午那场峰会的成果后,也准备离开,目光却忽然定在了休息室中间的小圆桌上。

他看见那装着犀比的盒子安静的躺在桌上,大脑在那之后就像是空白了一段时间,等他有意识时,玻璃盒已经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他还没来得及体会此刻心中的感受,费里便惊魂不定的闯了进来,看到王耀手中拿着的东西后他愣了一下。

“你差点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落下了。”王耀微笑着将手中的盒子交给费里。

费里长长松了口气,从王耀手里接过盒子,并连连表示感谢。

他们走出休息室时,费里意味深长的说:

“礼尚往来,‘塞里斯’把犀比送给爷爷做礼物,我又把木鱼送给了塞里斯,现在就算是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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