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淮南
感谢陪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有缘再见

【APH/联耀+极东】China Doll(下)

China Doll(上)

06

本田菊按着腰间长剑走进决斗场。决斗不允许使用盾牌,这使得交战双方受伤的机率更大。他跟威廉曾多次交手,对方无一例外地战败,所以单从心理压力上来讲,对方显然比他大很多。但本田菊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人在殊死一搏的时候往往能创造奇迹。


现场观众绝大多数都在为本田菊呐喊,他们或许已经忘记了威廉是个杀人犯,但他们还记得威廉对骑士长的侮辱。身处漩涡中心的王耀神色淡然、仪态端庄坐于看台上,不时与坐在身边的伊万交谈两句。相较于其他公爵,经常领兵出征的伊万至少还能跟他在剑术上找到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也因此给人留下了骑士长最亲近布拉金斯基公爵的错觉。


王耀的内心并不如外界所判定的那样,他的交友圈被这些公爵限定的很死,在有限的可交谈对象中,伊万至少面上看起来没有那么多坏心眼,也不会故意将话题带向暧昧的方向。但是这不意味着伊万真如他外表展现出来的那样纯良,否则牡丹骑士的剑柄上也不会被强制刻上布拉金斯基家族的向日葵图纹。


“霍华德侯爵的信。”决斗刚开始,侍从便向阿尔弗雷德奉上加急送来的信笺。


亚瑟冷眼瞥了一眼信封上印着的霍华德家族纹章,问:“怎么?侯爵要求从轻发落他的儿子?”


“毕竟侯爵只有威廉这一个儿子。”弗朗西斯意味不明地说。


“但这是威廉爵士自己提出的决斗要求。”阿尔弗雷德冷哼一声,长期身居高位,他已不能容忍别人干涉他的决定,更何况对方是盘踞一方的侯爵。阿尔弗雷德将还未拆封的信笺扔到侍从身上,心里盘算着如果本田菊赢了,不仅要赐予他‘樱花骑士’的荣誉,还要赠送他大量金银珠宝。


“耀!”伊万突然发出惊呼。


几位公爵立即循声望过去,只见刚才还精神尚佳的骑士长现在已经不省人事地倒在伊万怀里。



王耀醒来后脑中混沌了许久才记起决斗的事,赶紧抓住床边人的手腕问道:“决斗结果如何?”


坐在床边的阿尔弗雷德脸上的喜悦之色瞬间化作不满,他没好气地问:“你是关心决斗还是关心本田菊?”


王耀熟能生巧地回答:“本田现在代表玫瑰公爵们出战,我关心他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阿尔弗雷德冷哼:“反正你说什么都有理。”


亚瑟正在和弗朗西斯站在门口讨论什么,听见两人的对话后回过头来说道:“与其关心本田,倒不如多关心自己。”


王耀顺着他的话问:“我的身体怎么了?”


“我重新换了配方,你会好起来的。”弗朗西斯笑着安慰,只是不知道究竟安慰的人是谁。


“往后你不用再给那些孩子授课了。”伊万将检查一遍又一遍的骑士长的剑挂回墙上,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对我没什么影响。”王耀有些急了,那是他少有的乐趣所在。


“如果你能好好吃药,我才会考虑让你继续授课。”伊万不意外地开出条件。


王耀转过身背对这群人,无声的、微弱的反抗并不能改变公爵们决定好的事。伊万甚至在众人都离开后又折返回来,得寸进尺地说要么王耀老实吃药,要么他就将王耀带回布拉金斯基家族城堡,每日亲自督促王耀按时吃药。


“阿尔弗雷德不会让你这么做!”王耀气到胸口闷痛,决定利用阿尔弗雷德挫挫伊万的盛气。


伊万冷笑:“我想做的事就算是阿尔弗雷德也阻拦不了。不要忘了,当初是我父亲从人贩子那里将你买下,布拉金斯基家还留着你的卖身契,我要带走你,没人能说什么。”


王耀知道他所言不虚,也因此更加气恼。伊万也会察言观色,尽管他们都明白王耀对他们只有数不清的厌倦和憎恶,但他们还是以一种扭曲了的心态坚信自己或许与众不同,因此谁都不愿意在王耀跟前做最可恶的那个人。所以现在伊万转变了态度,放低了姿态哄道:


“努力活着,好吗?我不能失去你!”


贵族们都离开后,春燕蹑手蹑脚从门外进来,趴在王耀床边担忧地问:


“哥哥,你的身体怎么了?”


王耀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随后指着自己的心脏说:“它太累了,想要休息了。”


春燕神色哀切,过了一会儿才问:“哥哥想休息吗?”


王耀没有回答,而是眼神悠远地说:“燕子,给我讲讲海东的事吧。”


春燕抿着唇低头思考了一阵,才慢条斯理地讲了起来:“海东地大物博,物产丰富,有大大小小十多个国家,最强者国号为华。华国虽盛却也时常动荡,最近一次的动乱发生在二十五年前。华国大将以下犯上,趁天子外巡离京起兵造反,皇后为保尚在襁褓中的太子,命宫人偷偷将其送出皇宫。后帝君平息叛乱,斩除逆贼,但流落民间的小太子自此杳无音信。”


王耀饶有兴味地问:“你是华国人吗?”


春燕点头,“是,我是华国人。”


“你怎么会流落至此?”


“双亲早亡,我无家可归,四处漂泊,后被人贩子强行带到海西。”


王耀若有所思地点头,“你的海西话讲的这么流利,来海西的时间也不短了吧?”


“最初我被带到黑棋国,从人贩子手里逃走后才流浪到赤棋国,在这里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七年了。”


“你想回海东吗?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委托东海客送你回去。”


春燕眼睛一亮,惊喜地问:“哥哥也回去吗?”


王耀摇头,“我在海东没有家,我也不会说海东话,我去海东会被饿死的。”


春燕立刻说道:“我跟哥哥一起,我是哥哥的亲人,哥哥是我的亲人,我们在一起就都有家了。我还会赚钱养哥哥。”


王耀还是摇头,春燕神色渐渐黯淡下来,赌气道:“哥哥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07

王耀被允许外出见人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本田菊在决斗中胜出并因此获得琼斯公爵赐予的‘樱花骑士’称号后,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如今训练营里最受关注的人。不过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流言蜚语。


王耀在本田菊休息的间隙走到对方身边,遗憾地说:“据说是很精彩的决斗,可惜我错过了。”


本田菊低下头,柔顺地笑,“虽然有点失落,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王耀看他用帕子擦拭长剑,动作温柔细腻仿若对待爱人。过了一阵,王耀又小心翼翼地问:


“他、他是你的爱人吗?”


本田菊手上动作顿住,神色也黯淡了些。王耀心慌地说道:


“还是应该由我出战。”


本田菊这才轻松笑道:“爵士不必自责,他不是我的爱人。如果是爱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对他挥剑。爵士脸色不佳,想必是身体还未痊愈,要好生休养才是。”


王耀笑着点头,他猜本田菊也应该知道他这身体永远也痊愈不了,就像是火光快要熄灭的灯盏,只是在苟延残喘地等着耗尽最后一点灯油罢了。



梅格约王耀去逛街,王耀却不识趣地带上了春燕,好在梅格温柔大方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在市场看见正在跟本地居民交换货物的东海客,王耀走上前用金币跟他们换了些东西,并向他们打听:


“从这里出发到海东大陆需要多长时间?”


东海客大多很友好,也乐于回答这些海西人各式各样的问题。王耀喜欢跟这些东海客聊天,但是往常身边有侍从跟着,他滞留的时间稍微久了,侍从就会催促他离开。


“一路顺风的话,最快也要一年多的时间。如果海上逆风气候多,那走上三五载都是常事。”东海客答道。


梅格好奇地问:“爵士想去海东吗?”


王耀揉揉春燕的脑袋,摇头道:“我想把燕子送回去。”


梅格了然道:“如果爵士想去的话,我们可以同行。我也很想去海东游历,据说那里是跟这里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王耀笑道:“威廉姆斯勋爵不会放心让你去的。路途遥远,海上气候又多变,这不比平常的短途旅行,你吃不了那个苦。”


“只要我们结了婚,父亲会放心的。”


梅格自然地把话题引向她一直关心却也是王耀一直逃避的问题。王耀面色略显尴尬,骑士的礼仪培训中可没有教过他如何在不伤害女士的情况拒绝女士。


梅格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主动地提及这个话题,她甚至不会像一般贵族少女那样矜持,而是在王耀逃避时直截了当地询问:“爵士什么时候来提亲?”


“威廉姆斯勋爵一定已经为你选好了最合适的夫婿。”王耀巧妙地避开这个尴尬的话题,而后故意跟春燕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使得梅格不好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天色渐晚,梅格乘坐马车离开后,王耀也带春燕回训练营。刚走到训练营门口,春燕便停下脚步,态度严肃地问:


“哥哥喜欢威廉姆斯小姐吗?”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王耀眨眨眼道。


“不,我是说,对心上人一样的喜欢。”春燕怕王耀也把这个问题含糊过去,急忙说道。


遇到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在不能含糊其辞的情况下,王耀选择了逃避。但他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他很少向人吐露心声,因为从前他没有能信任的人,春燕虽然刚来到他身边却让他生出自己人的感觉,他如果有不吐不快的心事,那么春燕会是可靠的倾听对象。


“她是如此的.....美好,我、配不上她。”


尽管对自己的肮脏心知肚明,但是亲口说出‘配不上’三个字,亲自宣判自己的低贱,年纪轻轻却仿佛已经经历了人生全部苦楚的骑士长仍不免感觉内心有难以言喻的惨痛。


“不!请不要那样说!”带着哭腔的女音突然从门后传出。


“梅格?”王耀惊慌失措。


梅格提着刺绣精美的裙摆走至王耀跟前,“我都听见了!”


“我.....”


梅格哭泣道:“你什么也不必说,我都明白!我不在乎那些流言!即使它们是真的!没有人比你更好!如果你都配不上我,那这世界上就没有人能与我相配了!”


“梅格......”


梅格不顾礼仪和身份紧紧抱住王耀:“请不要再将我推开!我已向圣人起誓此生非你不可!”


但王耀还是冷酷地将她推开,“梅格!听我说!我活不了多久了!而你还年轻、还健康,你不能.....”


梅格继续流着泪哀求:“哪怕是一天也好。只要让我做一次你的妻子,我此生便无憾了。”


王耀看着梅格,脸上有动摇的裂痕,女人的眼泪一向是令骑士甘之如饴的毒药,然后他听见柯克兰公爵冷静自持的声音。


“威廉姆斯小姐?”


梅格快速拭去脸上泪痕,而后微微蹲身行礼道:“柯克兰公爵。”


“天色已晚,威廉姆斯小姐应该回家了。”亚瑟带着对女士温和有礼的笑容,语气强势地提醒。


梅格心有不甘,但是她明白现在不宜与公爵起争执,因为按照贵族的礼仪,这个时候的她确实不该在外滞留,尤其是在训练营这个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地方。恋恋不舍地同王耀告别后,梅格再次坐上回家的马车。


王耀从空气里嗅到亚瑟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他怕累及春燕,赶紧让春燕先回屋休息。春燕带着忧虑离开后,亚瑟立刻问道:


“你去找那些东海客了?”


早知道一切都逃不过柯克兰家族无所不及的眼线,王耀并没有自不量力地否认。


“我只是跟他们交换了一些东西。”


“只是交换东西?”


王耀不再说话。


“你还问他们去海东大陆需要多长时间。”


王耀仍不吭声。亚瑟不禁冷笑:“想去海东?”


这是个绝对不能承认也不能沉默以对的问题,多年来受够了的教训让他深刻地铭记了公爵们的底线在哪儿。在其他问题上他或许还可以反抗一下,但在这个问题上绝对要表现出百分之百的顺从。


“我只是想送燕子回去。”


“最好是这样。我在你身上耗费了多少心血,你如果想一走了之,那就最好祈祷不要让我捉住,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本田菊敲响骑士长房门后,开门的却是柯克兰公爵。尽管知道‘玫瑰公爵们的瓷娃娃’这样的话并非空穴来风,但亲自置身于这样的情境下,还是令本田菊感觉幻灭,甚至是窒息地憎恶,像是将岁月里所剩不多的美好都残酷地摔碎在他跟前。


“骑士长近来身体不适,如无要事,便不要来打扰他了。”亚瑟站在门口,如传言般傲慢冰冷,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本田菊越过亚瑟看向室内,骑士长还在侧身沉睡,裸露在外的后肩上有盛放的牡丹图纹,与苍白肌肤不相符的华丽。


“我知道了。”本田菊向面色不善的公爵微微欠身后离开,按在长剑上的手紧了又松。



08

王耀拿着木剑和几个孩子相互比划,他很有分寸地不让这些孩子输的太惨,以免他们丧失对剑术的热情和对自己的信心。但是这些孩子可没这么细腻的心思,有一个孩子在王耀身体不适时戳中了王耀便得意的喊了起来:“我刺中了牡丹骑士!”


王耀没觉得有何不妥,本田菊却是看不下去了,提着剑走过来问:


“那你要不要再跟樱花骑士比一比?”


男孩立刻噤声,不敢再放肆。


“你太较真了。”看着男孩丧气离开的背影,王耀忍不住笑道。


本田菊对孩子可没有王耀这样宽容,以致于营里最顽劣的孩子都不敢招惹他。


“是您太纵容他们了。”本田菊不认可地说,随后又问:“我听说柯克兰公爵正在筹划送燕子回海东大陆。”


王耀点头,无奈地叹气道:“燕子因为这件事正在和我闹脾气。”


本田菊安静地笑着看王耀。虽然已经是初冬季节,但是在太阳下跟孩子们闹腾了一阵后,王耀的脸上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潮红的脸色让他看起来也比平常更加健康。本田菊把自己的帕子递给王耀示意他擦擦额上密布的汗珠,然后问道:


“燕子想跟爵士一起回去吧?”


王耀一边擦汗,一边摇头道:“如果我们一起走,那就谁都走不成了。”


“帕子我洗过后再还给你吧。”


“不必了。”本田菊从王耀手中取回自己的手帕,自然地将它收入裤兜。


第二天,王耀在训练营见到了伊万,他看起来有些为难而不知所措。王耀当下明了他带来的不会是好消息。


“梅格死了!”犹豫许久后,伊万一鼓作气地说,“跟琼恩一样狭长的伤口!留在颈部,一击致命。”


王耀因过于震惊反倒没了表情,只是难以接受地后退了好几步,眼神慌乱地不知该往哪儿看。


“耀?”伊万担忧地喊他。


王耀退到了墙边,这让他虚弱的身心找到了一丝依靠。


“如果我知道她会出事,那天我就应该向她求婚。”


伊万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宽容地给予安慰,“人生无常。”


王耀被伊万按在怀里,全身都在细微地颤抖。


骑士长宽敞且装潢华丽的房间也经常是公爵们聚集在一起讨论重要问题的地点。王耀因梅格的死大受打击,身体也跟着一蹶不振,这几日都在卧床休息。


“初步判定跟杀害琼恩的凶手是一个人,至少是师出同门。”阿尔弗雷德说,但是王耀并没有表现出积极的态度,也许是他太心灰意冷觉得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才会这样。


“这件案子还是交给我去调查吧。”弗朗西斯主动请缨,“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我的眼皮下兴风作浪。”


“亚蒂,你协助弗朗吉调查此案,绝不能再让凶手逍遥法外。”阿尔弗雷德指示道。


亚瑟看了一眼心如死灰的王耀,点头道:“没问题!”


几位公爵相互交换了眼神后,默契地决定留下伊万,其他人暂且先离开。


王耀毕竟是老布拉金斯基公爵从手贩子手中带走的,他和伊万相识的时间比其他人都要早。很多时候,伊万的话王耀还是能听见去一些。但是这一次,伊万还没开口说话,王耀就先问道:


“万尼亚,人死后会去哪儿呢?”


伊万想了想谨慎地回答:“天堂或者地狱吧,经书上是这样记载的。”


“不能去他想去的地方吗?”


你想去哪儿呢?伊万疲倦地看着王耀失去了光泽的眼睛,在心里发问。但他其实早已有了隐约的答案。



阿尔弗雷德再次光临训练营,因为亚瑟和弗朗西斯在忙着调查案件,便没有随行。认真观看了几场比武后,阿尔弗雷德转头对精神依然恍惚的王耀说:“亚蒂已经安排好船只和护送春燕的人手,后天就可以启程了。”


王耀的眼睛里有了焦距,他看向阿尔弗雷德,问:“可靠吗?”


“亚蒂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王耀没再说什么。阿尔弗雷德伸了个懒腰,在冬日暖阳下晒了会儿便觉得困倦了,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丫头现在在哪儿?我想见见她。”


王耀让侍从去请春燕过来,但是没多久侍从一个人回来了,附在王耀低语了几句后,王耀瞬间变了脸色,豁然站起身,按着腰间的剑,气势汹汹地离开。


阿尔弗雷德茫然跟上,问发生了什么。王耀一声不吭,只有沉积的怒意和悲痛越来越溢于言表。到了春燕房间,布拉金斯基公爵的身影异常显眼。阿尔弗雷德看看伊万,再看看地上呈列的衣衫不整的女孩尸体,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耀!”伊万从凳子上惊惶地站起,随后指着地上的尸体辩解:“她是自杀的!跟我没关系!”


王耀红着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质问:“你做了什么?”


伊万连连摇头:“是她主动勾引我的!我喝醉了意识不清才做了糊涂事!你得相信我!”


王耀悲愤难抑,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作势要拔剑去斩人。阿尔弗雷德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按住他的手。


“骑士的剑永远不能指向他的Lord!”


王耀用力推开阿尔弗雷德,毅然决然抽出长剑直指伊万:


“如果要处决我,那就处决吧,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在我死后将我和燕子埋葬在一起。”


阿尔弗雷德又冲过来抱住濒临崩溃的王耀,“不要冲动!”


伊万这时也却跟疯了一样,冲阿尔弗雷德喊道:


“放开他!让他来杀我!最好是能一击毙命,这样我也能少受些苦!”


王耀再度甩开阿尔弗雷德,咬紧牙关挥剑劈向伊万。伊万没有躲避,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那样直直地看着王耀。但是王耀的长剑在贴近伊万脖颈上的皮肤后便戛然而止,他手中紧握的剑柄上还刻有向日葵族徽,他的剑刃却在颤抖中于布拉金斯基公爵的脖子上留下了丝线一样细微的伤口。恨到了极致却还是迟迟下不了手,伊万也是知道他骨子里的软弱,才会有恃无恐地将性命交付于他。


扔掉手中装饰华美却无用的长剑,王耀跪坐在地上,紧紧抱住女孩已经了无生机的身体,无声恸哭。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可以送她回故土了,为什么不多给她一点时间。


“耀?”伊万的情绪早已平静下来,他甚至是有点欣喜,王耀对他果然还是情深义重,于是他轻轻将手放在王耀的肩膀上想要重新接近他。


王耀感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内心厌恶的情绪几乎让他呕吐,毫不留情地拍开伊万的手后,他声音尖厉地哭喊:“你要逼死我吗?”



王耀这一次是真的伤透了心,整个人痴痴呆呆,像是已经万念俱灰。平日里胆大妄为的公爵们此时也不得不谨慎起来,就连屈意讨好都变得小心翼翼。王耀不愿意见到他们,他们就真的不再来叨扰,只是担心王耀会做傻事,因而让侍从更加严密地看管。


本田菊趁着夜深人静打晕了守在王耀屋外的侍从,进入房间后,本田菊看到了抱着骨灰盒躺在床上的骑士长,短短数十日,惊艳首府的牡丹骑士便已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本田菊忍住心酸,轻轻握住王耀的手道:“跟我走吧,将燕子的骨灰送回海东。华国人常说‘落叶归根’,他们死也要回到故土!”


“我们现在就走!送燕子回故土!”王耀眼睛里有了一点亮光,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因有了依托而能够勉强打起精神。


本田菊压下面上欣喜,强作镇定道:“我们可以先去黑棋国!那里不是玫瑰公爵们的地盘,到了那里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了!我们再计划回海东!”



09

从训练营出来再沿着错综复杂的街道直奔城门方向,一切都进展得顺利。虽然城门夜晚不开放,但是王耀身为骑士长护卫首府多年,熟知这里的每一条暗道,他有办法在城门不开放的情况下出城。只是他和本田刚离开阴暗的巷子走上一条稍微宽阔的街道,突然涌现的士兵便将他们团团围住。


领队的是四位让人厌倦的公爵,王耀瞬时意识到他和本田可能落入圈套了。


弗朗西斯从马上下来,脸上总是挂着的轻佻笑容彻底没了踪影。


“你们要去哪儿?”


“你们要做什么?”王耀警惕地反问。


“我们来捉拿罪犯。”弗朗西斯看见王耀明显护着本田菊的动作后不悦地皱起眉头,随后提高了音量道:“本田菊!经调查你谋杀了琼恩爵士和威廉姆斯小姐,证据确凿!请跟我们走吧!”


“你们有什么证据?”王耀现在一点也不相信他们的话。


“这是在他房间里找到的凶器。”弗朗西斯扔下短刀道。


王耀冷笑:“你指证威廉爵士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他是黑棋国派来的奸细。”亚瑟难得平心静气地解释道:“他原是‘瓷娃娃’,后被路德维希买去培养成杀手,此番来赤棋国就是为了打入玫瑰骑士团,离间骑士团成员之间的关系,待我们自乱阵脚后,他们好趁虚而入。”


王耀仍坚持反驳:“空口无凭!”


阿尔弗雷德从马上下来,慢慢走近王耀道:“如无意外,他身上还纹有‘蓝色矢车菊’图案,那是贝什米特家族特有的标记。”


王耀立刻转头去看本田菊,只要本田菊否认他就会选择相信,但是本田菊低着头不置一词。王耀坚定的信念在他的沉默中被消耗殆尽,他看着本田菊的眼神随即被绝望所淹没。


阿尔弗雷德从本田菊身边拉回已经被一波波沉重的打击刺激得麻木了的王耀,接着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给他围上,但是王耀还像是耐不住冬夜的寒冷般不住地颤抖。


“我和妹妹都是‘瓷娃娃’,父亲病逝在异国他乡后,母亲伤心欲绝,不久也追随父亲而去。贪婪的亲戚将我和妹妹卖给人贩子,我们在海上飘了很长时间来到海西大陆,被当作牲畜一样在黑市买卖。妹妹被一位年老的贵族买走,我被‘黑棋’的首领相中,他将我培养成杀手,‘瓷娃娃’的外表和精湛的武艺是我独一无二的优势,我在这一行里如鱼得水。某一次任务,我的刺杀对象正是当初买走妹妹的那位贵族。我的剑要刺进他胸膛时,他将妹妹拉过来替他挡了一剑。妹妹当时已有身孕,但是仍被毫不留情地舍弃。我原本打算做完这最后一票就带妹妹回东方,回我们魂牵梦绕的家,但是妹妹死了,被我亲手杀死了。”


本田菊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叙述自己悲惨的身世,但随后他话锋一转嘲讽道:


“燕子那天被人下了药,是波诺弗瓦配的药剂,随后故意让柯克兰的人偷走加在燕子的餐食中。琼斯公爵知道这一切,但是他没有揭穿,只是纵容,只需要适时带你去犯罪现场。他们三个人默契地完成了一场罪行,谁都在装无辜,谁都能在最后将自己的罪过撇得干干净净。除掉燕子的同时,也离间牡丹骑士和布拉金斯基的关系,一石二鸟之计实在是用得高明。”


阿尔弗雷德把王耀交给弗朗西斯后不慌不忙地说:“你没有证据,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


“是,我没有证据,这都是我的猜测。就是不知道布拉金斯基公爵会怎么想了,毕竟他也算是受害者。”本田菊看向到现为止还未说过一句话的伊万,对方冷着脸,神情冷漠叫人分辨不出什么情绪,但本田菊相信他会对阿尔弗雷德等人心生芥蒂。


看到被弗朗西斯抱上马的王耀后,本田菊面上终于又有了悲切之色:“威廉姆斯家的小姐并非我所杀!这是完完全全的诬陷!”


“春燕跟你一样都是黑棋国的人,奉命来离间我们的关系。春燕的死是注定了的,不管我们有没有害她的心思,她都会想法设法地嫁祸给我们。梅格也确实不是你杀的,因为她是被你的同伙春燕所杀!”亚瑟冷笑,“耀真心待你们,你们却都是不怀好意地接近他。利用他对你们的同情,利用他对你们的怜悯做伤害他的事!你们就这样报答他的真心吗?”


本田菊一时哑然。亚瑟让弗朗西斯先带王耀回去,本田菊却在此时大声喊道:


“华国皇室以牡丹为尊!华国王室身上皆纹有牡丹图腾!王耀正是二十五年前在华国动乱中不知所踪的太子殿下!华国帝后寻子多年,万万没想到他们的皇子竟被你们当作‘瓷娃娃’肆意买卖凌辱!燕子原是华国郡主,跟随郡王来海西寻找太子,但途中遇上风暴,郡王和随从皆在海难中丧生,只有燕子在海上漂浮了三天后被路过船只救下。无依无靠的燕子很快被人贩子盯上,当作‘瓷娃娃’卖给了权贵,燕子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遇上路德维希,她没有多余的选择,要么继续做‘瓷娃娃’,要么成为冷酷的‘杀手’。她原是接受了和我一样的任务,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找到了她的‘太子哥哥’。”


“她不愿意伤害她的太子哥哥,但是也不愿意让她的太子哥哥继续受你们玩弄。她离间王耀和你们的关系,她杀害威廉姆斯家的小姐,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希望她的太子哥哥能了无牵挂地回海东!回华国!回他的家!”


“以前我以为自己做得很高明,不会被你们抓到把柄,但是现在我怀疑我和燕子也只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利用我们除掉那些你们想除掉却又没有理由除掉或者是对牡丹骑士怀有非分之想的人。譬如霍华德家族,譬如威廉姆斯家族,梅格那样痴迷牡丹骑士,你们恼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想办法借刀杀人吧。”


阿尔弗雷德面色不改,待本田菊把话都说完后,才吩咐道:“将他关进大牢,明天押到教堂听候审判!”



10

本田菊被捆到大教堂,当着高大的圣人像和红衣主教的面接受弗朗西斯对他所犯罪行的指控。他没有说任何一句辩解的话,只是憎恨地看着面目祥和的圣人,待一切声音停止后才高声道:


“我请求决斗!如果圣人当真公允,那就由他来裁定我的对错。”


教堂里一片哗然,人们惊怒地咒骂,相互交换谴责的话语。


“我接受你的决斗!”


清亮又柔和的嗓音一出便压下了所有嘈杂,穿着光鲜锦衣的黑发青年从座位上站起来。手中没有嗜血长剑时,他的神情永远温良又宁静,与战场上眼神残暴顷刻间便能夺人性命的地狱修罗判若两人。


“对你发出指控的是玫瑰骑士团。那么现在我代表骑士团接受你的决斗,让天上的圣人对正义进行判决。”


本田菊愣了一下后歇斯底里地吼道:“他们将我们当牲畜一样践踏,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跟他们站在一起?”


王耀平淡地说:“威廉不该死,我说过我最厌恶随意夺人性命的人,你不是执刑人,你做了自己不该做的事理应受到惩法!”


这是王城近百年来最引人关注的决斗,在修建着神圣教堂的山下,决斗场周边早已围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观众,他们精神饱满,欢呼雀跃,为即将见证一场历史性的决斗而倍感光荣。


王耀穿着银色盔甲,腰间挎着镶有蓝色宝石的长剑,左臂间夹着他的面盔,神色淡然地坐在备战区。场外如潮水般涌来的欢呼声丝毫不能影响到他静如止水的心。


“主会站在你这一边,你会活着回来。”阿尔弗雷德亲自替王耀带上手腕的护具。王耀参加过很多次比武,但是参加决斗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一次都是阿尔弗雷德亲自替他穿戴铠甲和护具,他似乎认为这样能为王耀带来好运,因此从不假于人手。


王耀和本田菊面对面站立,他们有类似的身形,有类似的剑法套路,这就注定了决斗会异常激烈。


“为什么要应战?我不想与您为敌。”本田菊不解地质问。


王耀没有回话,只沉默地带上面盔,率先摆好准备迎战的姿态。本田菊无奈只得做好迎敌准备。


两人聚精会神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突然间,王耀向前拔腿缩短了两人的距离,长剑迅捷地自上向下,自下往中,竖斩、横劈,动作流畅,一气呵成,让人难以招架。牡丹骑士真正的实力确实恐怖到让人胆寒,本田菊连换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王耀角度刁钻的剑影便几次险险擦过他的要害,气势凌厉丝毫不讲往昔情面。


本田菊几乎是被王耀压着打,他剑法的特点之一就是快到常人所不能及,但是王耀能比他更快。王耀将剑压在他架在脖颈上方用以自卫的剑锋上往下沉时,本田菊已经感觉力不从心。但是这个时候,王耀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自胸口发出沉闷的咳嗽声,施加于剑上的力道也减轻了不少。本田菊抓住机会将他格挡开,但是并没有像威廉一样趁胜追击。


“这是生死之战!不是儿戏!”王耀拭去唇角的血迹,对本田菊不合时宜的善心表示愤怒。


本田菊抿着唇重新举起剑,主动对王耀发起进攻。王耀受身体拖累,动作比之前慢了不少,现在他二人攻守之势易也,换做王耀被本田菊一路追击。几次因躲闪不及,本田菊在王耀身上留下伤痕时,现场都会响起同仇敌忾的抽气声。


“我代耀出战!”伊万看不下去了,即使是违反规则也要保证王耀周全。


阿尔弗雷德尽管神色紧张却还是摇头道:“这是牡丹骑士的荣誉!必须由他自己捍卫!”


本田菊将王耀逼到了不能再闪躲的境地,他的剑停在王耀脖颈前方,全靠王耀用剑死死撑着才没有进一步划伤没有护具的脖颈。但在他们僵持的时候,王耀突然灵巧地身形下沉,避过了这倾斜而来的一剑,旋即化被动为主动,用剑去勾本田菊的剑。他的剑像是有了粘性,引导着本田菊的剑跟着划圈,随后他再看似轻松地一挑,本田菊的剑便脱了手,自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后倾斜着插在地上。



11

王耀的剑最终停在本田菊苍白柔软的喉间,干净如镜的剑身上倒映着苍茫的天空。王耀取下面盔,清俊的容貌暴露在凛凛寒风中,洋洋洒洒的雪花因此很快染白了他黑色的头发、眉毛和睫毛。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场外响起此起彼伏兴奋的喊叫,嗜血的猛兽们已经被激起了血液里的残忍因子,没有鲜血的决斗那就不叫决斗了。


“我认输!”本田菊仰头,咬紧牙关痛苦又凄惘地看着王耀的眼睛,单薄的身体在飞卷着雪花的寒风中抑制不住地颤抖。沉默相持的时间里,一滴蓄满了太多哀愁的眼泪承受不住重量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无声落下,落在王耀铮亮的剑身上。


王耀被雪水浸湿了的眉眼上显示出动容之色,在呼啸而过的风雪里,他耸了耸冻得通红的鼻子,慢慢垂下横指对方的长剑,琥珀色眼睛又恢复了一惯温和到人畜无害的光泽。


“我只是对你进行审判,但我不是刽子手,行刑不是我的职责。”王耀将长剑收回腰间,脚步轻松又从容地从本田菊身边走过。


本田菊在此时抓住王耀的手腕,但是隔着冰冷的铁护具,他感觉不到那双手上该有的温暖。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本田菊目光祈求。


王耀有一瞬的恍惚,他怔怔地低头看着本田菊,从‘瓷娃娃’精致的容貌中窥见了潜伏在眼尾早衰的细纹,那是在残酷命运中挣扎后留下的痕迹。一股哀痛之情占据了他的身体,他感觉鼻头酸涩,眼睛里跟着抖落出清澈的泪水,“我快要死了,我回不了家了。”


本田菊失望地闭上眼,在王耀继续离开时蓦然而起,自靴鞋中抽出短刀,动作迅捷地划过王耀裸露在外的脖子。鲜血几乎是自割裂的动脉中喷射而出,刺目的猩红几乎是这天地间唯一鲜艳的颜色。


人群发出短促的惊呼声后变得寂静如死水。阿尔弗雷德猛地睁大眼站起身,双腿又顷刻失了力气,不由自主地瘫坐回原处。


王耀摇摇晃晃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脖子,伤口尖锐的疼痛已经被濒死的恐慌所麻木,源源不断的鲜血流淌过他的手,带走了他身体里的能量,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无人的空间,周围的一切正在离他而去。在逐渐迷蒙的意识里,他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下了。


“别害怕,我不能丢下你,我带你回家。”本田菊跪坐在地上,抱住王耀痉挛抽搐的身体。大量的鲜血还在争先恐后地从牡丹骑士被割开的动脉里涌出,染红了颈下带着褶皱的白色领结,染红了银色的铠甲,甚至染红了白雪覆盖的茫茫大地。


本田菊发颤的嘴唇间溢出断断续续的破碎声音,他用染血的双手拨开黏在王耀脸上的碎发,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后便直直地往下坠落。王耀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苦若游丝的呼吸也在减弱,涣散的眼眸里再不能倒映出任何人的身影。


本田菊想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发泄心中的苦楚,但是他张大了嘴后却什么声音也出不来。首府的公爵们此时终于有力气从观众席上冲过来,他们自本田菊怀中抢走奄奄一息的骑士长。在相互争夺的混乱过程中,本田菊分不清是谁重重地踢了他几脚让他吐出鲜血,也分不清是谁狠狠地扇了他几个耳光。他被士兵们无可奈何地从王耀身边拖走时,只看见阿尔弗雷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抱着王耀呼唤:


“荣耀的主啊!您是听祷告的神!求主与我们同在,垂听您最虔诚的信徒的祷告!主啊!您是救赎和医治的神!今天最虔诚的信徒跪在主的面前,恳求荣耀的主赦免我们的过犯,体贴我们的软弱,原谅我们的亏欠!求主彰显您无所不能的权柄,借助您大能的手复活王国的骑士长,求主捆绑那该死的魔鬼,羞辱那该死的撒旦,不要让他们带走我们的骑士长!主啊!求您施怜悯!救赎您的子民!”


那些权贵们围在牡丹骑士身边,满怀悲痛地低声吟颂,祈求高高在上的神救赎一个从不信仰他的海东人,这样沉穆哀痛的气氛甚至触动了现场观众们自以为是的怜悯心,他们跪在原地,向看不见的主哀求,哀求主宽恕骑士长的一切过犯和亏欠,哀求主施展大能复活他们崇敬的骑士长。本田菊心中又觉可悲又觉可笑。不可以回来,不要再回来让人作践,唯有死亡才是最自由的,本田菊笑着流下一行清泪,在满场的祈祷声里唯有他特立独行地放肆大声呼喊:


“魂兮归去!海西不可以托些。

 

  魂兮归去!海西不可以止些。

  

  归去兮!不可以久些。


  归去兮!不可以托些。


  魂兮归去!反故乡些。


  天地四方,多贼奸些。


  像设君室,静闲安些。


  魂兮归去反故乡!”


有人来到本田菊跟前,自腰间抽出长剑,银光一闪而过后,本田菊重重倒在地上,眼睛里只能映出青灰色而空无一物的天空。


雪花还在洋洋洒洒地降落,从静谧的夜空到冰冷的大地,逐渐掩盖了白雪上殷红鲜血扩散的痕迹。本田菊注视着那些轻盈的雪花,渐渐地感觉它们带上了颜色,是梦幻的浅粉色,是春天最凄美的樱花的颜色。风起后一吹,形状优美的花瓣改变了去向,本田菊的意识追随那些花瓣而去。穿过苍茫大地,穿过一望无际的大海,穿过长出嫩叶的丛林,来到清静的乡间院落。


推开木门走进四方的院子,里面坐在前廊上正与妇人依偎在一起赏樱的女孩立刻站起来。


“哥哥怎么现在才回来?”女孩娇嗔的语气有些埋怨。


本田菊脱下木屐,踩上木制的长廊,沿着曲折路线走向后庭。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声起,他渐渐加快步伐,心脏跳动的频率也跟着变得紧促。行走间宽大的裤腿摩擦出细细簌簌的声音,拉开障纸门,他在房间另一侧门外的走廊上看见了正和春燕在一起嬉戏的熟悉背影。本田菊心头一热,情不自禁地呼唤:


“耀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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