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淮南
感谢陪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有缘再见

【黑三角】千禧纪事(下)


  阮氏玲文你和'王耀'是否还要继续手术,'王耀'似乎还不愿意,你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他不愿意让你一个人承担不属于你们任何人的命运。但你告诉他,你们俩之间必须得有一个人获得安宁,鉴于外面的人都以为你是王耀真身,所以'王耀'比你更适合回归平淡。
  
  '王耀'在你的劝说下终于松了口,他说:"你不像是王耀的影子,你有很多自我意识。"
  
  阮氏玲重新给你们俩注射了麻醉剂,这一次'王耀'没有再收回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但是你能从记忆的交接中感受到他的痛苦,他已经和那段记忆共生了太久,痛苦也罢欢乐也罢,那些都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难以割舍。就像你要将和'父母弟妹'相处的美好时光还给他一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画面离你而去,你也多次试图挽留,手术进程被你的挣扎打断了两次,'王耀'体恤地说不再继续了,你却咬着牙说无论如何都要完成手术。'王耀'得到了本应属于他的记忆,而你得到的还是不属于你的记忆,那些记忆还像是看过的电影画面一样,还没有彻底跟你的人生联系到一起,阮氏玲说这都是正常现象,记忆会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慢慢地和你融为一体,让你难辨真假。此时的'王耀'也有和你一样的不真实感,但你知道他的人生很快就会回归正轨,你有了一些嫉妒,但在这种嫉妒中你竟感觉到了畸形的心安。
  
  你们走出手术室,伊万和阿尔弗雷德看看你再看看'王耀',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尴尬的局面。
  
  当真相赤裸裸地暴露在你跟前后,你已经没有顾虑了,你想有什么可怕的呢?伊万和阿尔弗雷德争夺的并不是你,倘若他们逼你到绝境,你就用王耀的死讯去催垮他们最后的精神支柱。但是这样的想法一产生,你就意识到自己的心竟然有几分恶毒,你想把这份罪责归咎于王耀对你的影响,可是你又明白并不是这样,是你在这几天里体会到了太多命运被别人玩弄的无力感,终于将你推向了凝视着你的深渊。就像不爱发脾气的人一旦动怒更震慑旁人一样,善良的人一旦开始恶毒往往就比恶人还要可恶。
  
  "我要去日本。"你说,"不需要任何人陪同!"
  
  "你去日本做什么?"阿尔弗雷德不赞同地问。
  
  "你要去吗?"你忽视他的声音,问'王耀'。
  
  他缓缓摇头,又说道:"我想陪父母。"
  
  你没有勉强他,利用现在伊万和阿尔弗雷德对你的误解,利用他们对王耀那少得可怜的迁就,"三天,我只需要三天时间,回来后我就在你们之间做出选择。"
  
  伊万和阿尔弗雷德没有再说反对的话,他们劝你休息一天再走,但你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留在能与他们呼吸到相同的空气的地方。
  
  娜塔莉娅和罗莎作为陪同和你一起前往日本。飞机起飞前,老亨利赶来机场送别,他送了你一罐咖啡豆,还把他孙女的照片送给你。你拥抱了老亨利,在他耳边低语:"你是王耀生命里唯一的阳光。"
  
  老亨利却哽咽着说:"是我害了他,是我让他留下了。"
  
  飞机上,你找了个借口支走罗莎,娜塔莉娅替你盖上毛毯,让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你等她坐定后,才问道:
  
  "娜塔莉娅,王耀临死前说了什么?"
  
  娜塔莉娅头也不抬的说:"Nothing。"
  
  在奈良的乡下,你见到了已经八十多岁高龄的本田菊。他已然满头银发,穿着日式传统和服纹付羽织袴,身旁摆着一壶清酒一个精致玉杯,坐在屋檐下看院子里的孙儿追逐嬉戏。你看到这样的情形时愣了一下,几乎是立刻想到这就是王耀理想中的生活。
  
  本田菊请你到屋里坐下,娜塔莉娅和罗莎在外面逗小孩。她们有意给你和本田菊单独相处的空间,女性的体贴总是润物细无声。
  
  本田菊已知晓你的来意,他给你斟了一杯酒,说:"娜塔莎偷偷将他送到这里,说他会喜欢这里单调平静的生活。"
  
  你看见他手上的老人斑,又意识到其实这才该是阿尔弗雷德、伊万他们的正常状态,时间的停滞让他们的等待变得漫长而难以忍受,以至于后来内心越发扭曲。
  
  "伊万和阿尔弗雷德——他们那不是爱,也许是得不到的执念,也许是性格里天生的偏执,无论如何,我不认为那是爱。"本田菊在你跟前低声念叨。
  
  你点头,喝下他为你斟的酒后,请求道:"请让我见他一面。"
  
  本田菊顿住,他用混浊的眼睛看着你,即使退休多年,你依然能感受到他眼神的锐利。
  
  "我不希望任何人去打扰他,但毕竟他影响了你的一生,即使是他也无法拒绝你的要求吧。"
  
  本田菊叹气,撑着膝盖吃力地站起来,"跟我来吧。"
  
  你跟在本田菊身后从另一扇和门出去,离开前你看了眼院子里的罗莎和娜塔莉娅,她们对你挥了挥手,示意你不必在意她们。本田菊把你带到庭院深处,走入他的卧室。他掀开铺在榻榻米上的被褥,下面是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暗门。本田菊拿着烛台走下楼梯,你为他不再灵便的腿感到担忧,但事实上他比你走得快,也比你走得稳。你跟他走进一间暗室,他熟练地伸手打开墙上的开关。
  
  屋子里一瞬如白昼彻亮。这里空空荡荡,只在中心摆放着一个冷冻舱。你意识恍惚地走上前,透过透明舱盖,你看见了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
  
  经历了这一波三折,你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王耀'。他安静地躺在冰棺中,对身前身后的事都已漠不关心,你原本并不怪他,可看到他享受着这样的宁静,你又忍不住埋怨起来。
  
  "你知道你的死又给后来的人带来这么多麻烦吗?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吗?如果不是操作失误你知道我会被你害死吗?"
  
  但是本田菊却不容许你这样指责王耀,他走过来解释道:"当年的操作失误并非是简单的'失误',伊万苦心经营了那么多的计划,怎么可能允许失误。王耀的死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谁这么做?"你已经不意外听到这些秘密中的秘密了,一个人的死亡还能再五十年后掀起这样一场惊涛骇浪,你不得不佩服王耀。
  
  "弗朗西斯。"本田菊却说出了一个让你意外的答案。
  
  你不可置信地看向本田菊。亚瑟和弗朗西斯似乎只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旁观者,尤其是弗朗西斯,他给你的感觉是有一丁点偏向王耀的,你可能猜最后是亚瑟想害王耀,但没想到居然是弗朗西斯,那个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正经的笑着的男人。
  
  本田菊继续解释:"阮氏玲是他布在东欧分部的一颗暗棋,他对伊万的计划早就了如指掌。"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本田菊笑了一下,"不如,你亲自问他好了。"
  
  弗朗西斯拿着一枝玫瑰从暗室外走进来,笑着说道:"他说的没错,王耀最终的死亡不是失误,是我故意为之,但那也是王耀的选择。"
  
  你完全被他的话说迷糊了,"什么意思?"
  
  弗朗西斯把玫瑰放到冷冻舱上,"他不适合做特工,太柔软太懦弱,阿尔弗雷德用一个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孩便绊住了他想要离开的脚步。千禧年前的事是他永远无法走出来的坎,我想他不会希望有人再为他牺牲,所以我让人将他提前唤醒,阮氏玲说他只清醒了五分钟,很遗憾那五分钟里只有娜塔莉娅陪在他身边。除了娜塔莉娅,我们都不知道他留下了什么话。"
  
  你为王耀松了一口气。可笑的是拼命想让他活着的人不是真正为了他好,反倒是这个最终'害'了他的人才是真正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
  
  你把亨利送你的照片留给王耀了,你到底还是不忍心责怪他,这个伟大又懦弱的男人,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
  
  你和弗朗西斯到田野间散步,可惜这个时节天寒地冻,还看不见青翠的农作物绵延千里的美丽景象,不过荒凉的田野也别有一番风味,这样远离城市远离高科技的乡下已经极为稀有,你不得不承认娜塔莉娅为王耀选了个好归宿。
  
  你看见弗朗西斯闭上眼感受呼啸而过的冷风带来的自然的气息,心中一动,你问他:"波诺弗瓦先生,你……你对王耀是否动过心?"
  
  弗朗西斯略显诧异地看着你,很快又笑道:"也许吧,但看到伊万和阿尔弗雷德为他丧失理智后,他让我感觉害怕,这不能怪他,他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是他难能可贵的柔软和善良害了他,那些不应该出现在特工身上的品质对于我们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我也很好奇他是怎么在重复的杀戮中将这些美好的品质保留下来的。"
  
  "假如当初爱上他的人是您,也许结局会有所不同,您是个感情丰富但恪守理智的人——抱歉,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说假如,假如你当时不仅仅是作壁上观,假如您能够向他伸出援手……"你哽咽得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弗朗西斯惊讶的看着你,"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我不知道。我知道自己不是王耀,可是那些事就像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我能感受到他所有的感受。"
  
  弗朗西斯满怀惆怅地看向远方,黛山尽头藏着海洋,海洋那边便是王耀的故乡。
  
  回到本田家,你听见本田菊正在教他的孙儿念书,"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三天之期将至,明天你们就将启程回纽约。是夜,娜塔莉娅来到你的房间。
  
  "你想知道王耀临终前说了什么,那么我告诉你,他说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是一只蝴蝶,飞过沧海,飞过青山,回到了家乡。我告诉他蝴蝶飞不过沧海也越不过青山,他笑着说他也不是蝴蝶,但如果有下辈子,他希望他做一只蝴蝶。我说蝴蝶有那么多品种,你想做什么蝴蝶,他说就做那种让大家都觉得普通的蝴蝶,这样就没有人会来捉他,没有人会把他制成标本。"
  
  第二天,你和娜塔莉娅、罗莎即将去往机场,本田菊临时起意要送你们离开,并邀请你和他坐同一辆汽车。但在去往机场的途中本田菊的汽车突然出了故障不得不停在路边修理,在娜塔莉娅她们的汽车还没有追上来前,本田菊下车从后备箱里抱出了一个人,他将那个了无生机的人安置在后车厢,摆出略显僵硬的坐姿,忙完这一系列举动后,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薄汗,他坐回原位,喘着气对你说:"RUN!"
  
  你愣住。看着坐在本田菊身边的王耀,一时反应不过来。
  
  本田菊又对你说:"RUN!"
  
  你这才回过神,匆忙推开车门,越过公路钻入树林。你不敢回头,没命似的狂奔,你知道这是你此生唯一变成蝴蝶的机会,你张开双臂,犹如长出一双翅膀,恍惚间似乎听见风里传来苍老的声音:"飞吧。飞过沧海,越过青山,飞啊……"
  
  
  
  最后是弗朗西斯找到了你,他帮助你通过日本海关回到王耀的故土,那个有些庞大人口和广袤土地的地方,弗朗西斯说你只要混入那个社会就会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就算阿尔弗雷德和伊万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从大海中找出一滴水。
  
  更何况,本田菊驾驶汽车冲下悬崖后发生了大爆炸,把一切你还活着的证据都毁灭了,只有王耀面目全非的真身留下的DNA证明你确实是'死'了。
  
  "他们会不会去找另一个克隆体的麻烦?"你并不能完全放心。
  
  "倘若他还有王耀的记忆,也许还摆脱不了阿尔弗雷德他们的纠缠,但他遗忘的很彻底,所以不会了。"弗朗西斯说。
  
  你安心不少,回到王耀的故乡后,你在大西南地区找了个较为偏僻的还不那么发达的乡村生活,春夏之交,气候逐渐炎热,你还不太适应这里的湿热,身上长了许多疹子,一到夜里便发痒。这天夜里,你好不容易睡着,王耀的旧事却却入了梦,你醒来还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心里不免躁得慌,端了张凳子走到门口纳凉。深夜此起彼伏的虫鸣渐渐平复了你不安的心。在你准备回屋继续睡觉时,一只淡黄色的蝴蝶飞来,你伸出手,它便停在了你的手指上。
  
  突然间,你又想起本田菊念的那些古话: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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