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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组】让他降落(中下下)

俄罗斯,圣彼得堡

 

对于王耀突然表示他将出席圣彼得堡举行的“中国周”开幕式一事,伊万感到不可思议,毕竟两个多月前,他才在圣彼得堡建市300周年庆典上亮相。频繁光顾这座沙俄时代最负盛名的城市不符合王耀一贯的作风,不夸张地说,若非必要,他一次也不想踏入这座人文气息浓郁的滨海城市。圣彼得堡于他而言徒有其名,伊万并不想深究这里面的原因,他要做的仅仅是打乱安排好的行程陪王耀参加开幕式。

 

和王耀一起莅临圣彼得堡的还有中国元首的贺信。中方美其名曰“中国周”活动是对圣彼得堡建市300周年的贺礼,并对这一次两国文化交流活动的重视超乎想象,伊万不禁怀疑他们想重新找回上个世纪丢失的友谊,但是那太不现实了,他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地缘政治需要是他们靠拢的初衷,谁会对这样的“友谊”满怀期待呢?

 

开幕式在室内举行,会场内插着许多印有两国国旗的小旗帜和放飞的白蓝红三色气球,因为是一次文化交流活动,所以它的形式显得没有那么严肃和古板。开幕式也像是一场派对,中俄官员站上狭窄的讲台宣读两国元首对“中国周”活动的贺信,听众们适时报以掌声。整个流程很简洁,没有拖泥带水的地方。伊万在办公纸上画着无意义的圈圈,转头去看王耀,发现对方很认真,一直盯着台上的发言人。

 

相较于欧美人高低起伏的轮廓,王耀的侧脸线条显得十分清秀,尤其是近几年丰润了些,摆脱了瘦骨嶙峋的感觉,单薄的骨骼被丰厚的软组织包裹着,丢了几分硬朗和倔强,连同性子一起变得柔和了。

 

柔和得索然无味,令阿尔弗雷德都失去了好奇心。当然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阿尔弗雷德的漠不关心正是他想要的,他对意识形态闭口不谈,竭力隐藏身上尴尬的红色烙印。在伊万看来,那简直是鸵鸟藏起脑袋的做法,阿尔弗雷德不会忘了王耀,等摆平了中东,或是不幸得遇到什么危机,阿尔弗雷德一定会调过头来对付他。不过伊万自己又好到哪儿去呢,过去十二年,他听从上司的指挥,无论是意识形态还是政治体制都努力向西方靠拢,积极发展与欧美强国的关系,甚至利用苏联的政治遗产在中亚几个仇美的斯坦国之间积极斡旋,替急欲复仇的美/国打通关系助他教训阿富汗。

 

在博取西方的欢心上,他比王耀表现得更加激进,或者说更加没有底线,但是他的西方“朋友们”又是怎样回报他的诚意呢?他们承诺会将俄罗斯拉入北约体系,只要俄罗斯肯按他们的方式发展,他们将不计前嫌地拥抱这个生活在苦寒之地的远房亲戚。可事实是,俄罗斯加入北约的进程一直在原地踏步,反倒是他的邻居们——那些从红色巨人的尸体中分裂出来的国家纷纷加入了北约,本属于俄罗斯的传统势力范围逐渐被欧美的野心蚕食。被欺辱,被玩弄,红色巨人用鲜血换来的世界的敬畏被白色俄罗斯败光,此刻即使是最没有政治头脑的官员也清醒了——俄罗斯永远不会被西方接纳,将苏联肢解成俄罗斯和若干国家还不够,阿尔弗雷德和他的欧洲亲戚们要将俄罗斯也彻底分裂成无数小国才会收手。

 

想到这里,伊万感觉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他松了松领结,但并没有任何改善。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相信他的前辈们也经常感受到这种令人窒息的束缚感,警示他们东斯拉夫人的土地来之不易,谁要是丢了土地谁就是永恒的罪人。他以为自己有选择的机会,但是走到现在才发现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他是俄罗斯,是天生的大国,就像他的远东邻居一样,只有强大这一条路可走。但在目前“一超”的格局下,他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开幕式结束后,伊万邀请王耀去郊区兜风,虽然七月才是公认最适合来俄罗斯旅游的黄金季,不仅气候凉爽,充沛的阳光更是会为那些奢华壮丽的人文景观染上一层温暖的底色,让城市和建筑显得更加迷人。但在伊万看来八月郊区的自然景致也并不逊色。更难得的是一向阴云密布的圣彼得堡今日阳光灿烂,澄净的蓝天挂着几缕滑向远方的云线,目光所及之处一切人和物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错过这样的阳光就是和上帝作对。”伊万夸张地说。

 

王耀的内心毫无波澜,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寻常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和上帝有什么关系呢?

 

伊万驾驶汽车往南行驶。沿途可见大片针叶林,细长锋利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王耀原以为伊万会带他去皇村或是其他郊区景点,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汽车便转入了狭窄的乡间公路,视野一下变得开阔起来。农田连绵成青黄的海洋,在微风中翻滚着柔和的波浪,一栋栋带花园的乡间别墅掩映在远方的树林间,享受着郊区的安静与惬意。

 

王耀从车窗伸出手,感受早秋凉爽的风从指缝中溜走,那种感觉很奇妙,他的心也在这自然的抚恤中慢慢放松。伊万侧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半张脸靠近车窗边被阳光照射出透明质感,沉静的目光,紧抿的双唇,在时光中仿佛静止成一幅画,演绎着单薄的、纯净的、脆弱的东方美。

 

“为什么你不喜欢圣彼得堡?”伊万问。

 

王耀仍然望着窗外快速倒退的自然景色,“它像一个贵族,傲慢,雍容,大量涌入的游客让街道变得热闹,但它依然旁若无人地保持着自己的生活节奏。”

 

伊万疑惑地说:“你所说的正是它受欢迎的原因。”

 

王耀选择了沉默,让沉默吞噬伊万的好奇心。汽车最终在一片金光灿灿的向日葵花田前停下,他们来得不算太晚,没有错过向日葵最后盛放的时节。

 

“跟我来。”伊万说。

 

他走进向日葵花田,强壮的身躯挤入向日葵细长的枝干分出的道路中,在大朵大朵金黄色的花盘的簇拥下昂首阔步。王耀紧跟其后,硕大的花盘快速从他眼底滑过,映照着太阳的光辉,晃得人眼花。

 

走到花田中央,伊万才停下脚步,脸上露出轻松愉悦的笑容。

 

“喜欢这里吗?”伊万问王耀。

 

“这里很美。”王耀望着密密麻麻延伸到远方的花海,情不自禁流露出惊叹的神情。

 

伊万轻抚向日葵的花瓣,灿烂的生命迎着日光昂首挺胸的姿态让他心绪起伏难平,他喃喃道:“温暖,炽热,生命。”

 

“它面朝你,你是它的太阳。”王耀在阳光和灿烂的花海中微眯了眼睛。

 

伊万抬头看向王耀,眼神带着惊讶。王耀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往前走。伊万走到另一排向日葵后,和王耀并肩而行。

 

“你闻到了吗?”伊万问。

 

“闻到什么?”

 

“太阳的香气,从向日葵花盘里吐出来了。”伊万说。

 

王耀闻言停下脚步,凑到一株向日葵前嗅它的气味,一股植物的香气钻入鼻腔,称得上芳香,但那不是太阳的气味。刚一抬头,一阵阴影便劈头盖脸地覆了下来,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嘴唇便先察觉到了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王耀僵住了,大脑直接放弃思考,一动不动地承受着对方小心翼翼的试探。不反对,不接纳,王王耀没有反应的反应让伊万心中的暖意渐渐退却,他站直身体,平静地说道:“快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圣彼得堡的晴天总是夹杂着突如其来的阴云密布。他们刚回到车中,滂沱大雨便落了下来。伊万稍显粗暴地扯开领带扔到后座,转动点火钥匙启动发动机,车身传来轻微的震动。伊万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王耀时,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盘一下子占据了他的眼球。

 

“送给你。”王耀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

 

伊万定定地看着他,“那是我的花田,你偷了我的花然后送给我?”

 

王耀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简单,他从钱包里抽出面额一百的卢布递给伊万,“你将花卖给我,就不算偷了,花也不再是你的花,而是我的花。我再将花送给你,一切就说得通了。”

 

伊万收了他的钱也收了他的花,打算迎着暴雨返城,但是王耀认为暴雨天在高速路上行驶有些危险,因此建议等一段时间,等雨势减小后再出发。可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大雨不仅没有减弱的趋势,甚至越演越烈。伊万起初显得很没有耐心,随着时间推移却渐渐镇静了,反倒是王耀几次提议回城被他劝阻。

 

乡间的夜晚黑漆漆的不见一点光,窗外的世界完全被黑暗吞噬,王耀贴着车窗往外看,除了玻璃上划过的扭曲的水痕什么也看不清。伊万打开了车载音乐,播放着王耀没有听过的俄罗斯流行歌曲,磁性沙哑的男低音并不能完全掩盖雨水砸在窗户上的巨大声响,车厢内一时显得有些嘈杂。

 

“冷吗?”伊万问王耀。

 

王耀摇头,“不冷。”顿了片刻,他反问伊万,“你冷吗?”

 

“假如我说冷,你能让我暖和起来吗?”伊万开玩笑。

 

“我不是你的太阳。”王耀说。

 

“我也不是,所以我们不能无私地温暖对方。”伊万关闭音乐,煞有介事地看着王耀,“但是假如我们都冷的话,就只能抱团取暖了。”

 

王耀以为伊万的话只是一种象征性的说法,是对政治的一种隐喻,但是当他身体力行挤到王耀的副驾座位上,调整两人的坐姿,让王耀坐到他腿上,与他紧紧相拥时,王耀才明白他只是针对现在两人的处境提出了解决方案。

 

“你像个冰块,全身都冷。”王耀皱着眉说。说好的抱团取暖,但事实更像是他给伊万当人肉暖炉。

 

“你会习惯的。”伊万不以为意。

 

伊万的身体像是个无底洞,永远捂不热一样,王耀只觉得身体的热度一点一点地被他抽走。但就像伊万说的那样,到后来他也习惯了伊万缺乏温度的怀抱,在困意来袭时,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不管寒夜多么漫长,黎明总会如期而至。王耀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和胳膊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田野和山峦都被雨后清晨的薄雾笼罩。他推开车门时,伊万也醒了,泥土的气味混入湿润的空气一下子涌入车厢,让人神清气爽。

 

王耀走下车,看着被暴雨打击后的向日葵花田,金黄色的花瓣掉了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杆和瑟缩的叶子孤零零地伫立。美丽的东西往往都是脆弱的,即使是那样炽热的生命,也承受不了狂风暴雨的洗礼。

 

伊万走到王耀身边,将昨天王耀送给他的向日葵递给王耀。

 

因为他的心血来潮,这朵向日葵被保存下来,虽然现在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但却是这片花田里仅存的一朵完整的花了。

 

“它是暴风雨后唯一的幸存者。”伊万怜惜地看着手中萎靡的花,“但是它没有根,很快就会枯萎。”

 

王耀神情黯淡几分。

 

伊万笑了笑,“你不是纤弱的花,寒风一来就香消玉殒。但是你的根还扎在土壤里吗?”

 

王耀猛地抬起头,“当然在,一直都在。”

 

“那很好。”伊万说,“我也找到了自己的根,你知道,这不容易,非常不容易,吃过一些苦头,受过一些教训,我才明白该扎根在什么样的土壤中。”

 

“我能信任你吗?”王耀问。

 

“你没有选择,我也没有选择。”伊万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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