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王耀在捧着照片整装待发的游行队伍中翘首以盼时,手机响起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点开一看,是阿尔弗雷德发来的消息。
【你在哪里】
王耀快速打出两个字,点击发送。
【北京】
“叮咚——”
阿尔弗雷德很快发来一张图片,放大来看一张视频截图。图片上都是高鼻深目的白人,穿着俄罗斯军装或严肃的黑色正装,站在看台上,面朝一个方向,神色庄重地注视前方。乍然一看图片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细心一点就能发现那些高大壮硕的斯拉夫人之间有一个稍显违和的东亚人身影。王耀看着不小心被镜头捕捉到的自己,不由得叹了口气,尽管只露出小半张脸,但是标志性的长发轻而易举就将他的身份出卖。
“叮咚——”,阿尔弗雷德又发来新消息。
【莫斯科改名为北京了?】
王耀想了想,回复:
【我在哪里跟你没关系】
当惯了太平洋警察的阿尔弗雷德当然不会觉得这种事跟他没有关系。
【为什么一开始不敢承认自己在莫斯科?不敢光明正大站在伊万身边?不敢在镜头前暴露自己?】
面对他的一连三问,王耀回复:
【无可奉告】
【我们曾同苏联并肩作战,在对抗侵略者的战争中取得胜利,但是如今的俄罗斯已经成为我们曾经共同反抗过的侵略者。】
看见阿尔弗雷德发过来的文字,王耀的脸上浮现嘲讽笑容。
【我很意外,你还记得苏联在二战中是你的盟友,而不是侵略了整个欧洲的敌人】
【我从来没有忘记,正是因为没有忘记,所以更为现在俄罗斯的所作所为感到痛心,伊万和他的上司肆无忌惮地挥霍着苏联的精神遗产,他们辱没了苏联的英名】
王耀心中蹿起一股无名怒火,指尖快速地手机键盘上移动,想说的话很多,删删改改,最后只发送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质问:
【过去三十年,篡改二战记忆、否认红军、否认苏联的人难道不是你和你的小团体吗?】
过了许久,阿尔弗雷德都没有回消息,也许他问心有愧,也许他只是不想再讨论这个无意义的话题。换上常服的伊万挤进人群,在庞大的队伍中艰难寻找王耀的身影。王耀看见他后赶紧将手机放回兜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忘记这短暂的不愉快。
既然他已经出现在这里,就无需再惧怕外界的流言蜚语。无论如何,二战中的苏联是崇高的、是英勇的,不应该遗忘,也不应该被诋毁。
伊万终于发现王耀,他向他走来,手里捧着一个橡木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有些泛黄,战片上穿着军装的人和伊万一模一样,但王耀知道他不是他。
伊万见王耀的目光落在相框上,便解释道:
“今天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红军战士,和战友们相聚在一起,光荣地接受人群的欢迎和赞扬,就像七十七年前他们凯旋归来时那样。”
王耀笑了笑没说话。伊万将相框塞到他手中,王耀顿时感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连忙要将相框还回去。
“这不合适,你是他的继承者,应该由你拿着他的照片参加游行。”王耀心慌意乱地说。
“没什么不合适的。”伊万背着手,不肯接王耀递过来的相框。
王耀急得口不择言,“我跟他非亲非故。”
伊万垂眸,看着照片上自信刚强的男人,说:“没有人比你更合适拿着他的照片了。以同志、以挚友、以挚爱的名义,参与这场游行。”
王耀仍觉不妥,却也拿心意已决的伊万没办法。他不能赌气地将相框扔在地上,甩手一走了之,也不能带着相框离开游行队伍,让照片上的人和他的战友分离。
像是对被胁迫的王耀做出一点补偿,伊万突然念道:“一棵笔直的桦树站在黑暗里等待黎明光顾,风中响起它忧郁的歌声,正如同一个谦卑的灵魂,因渴求着另一个与之契合的灵魂而时常感到忧愁。”
王耀表情一滞,正要询问这几句话的出处,伊万已转身离开。留下一脸无奈的王耀捧在相框站在人群中。
他还是心太软,才被伊万精准地捏住了软肋。
由伊万上司带领的游行队伍开始前行了,在钟楼塔尖红星的庄严注视下浩浩荡荡地经过红场。王耀抱着相框茫然地走在队伍中,周围都是参与过二战的红军战士黑白遗像,他们都很年轻,且目光坚定,而举着他们照片的亲人和战友大多已经两鬓斑白、身形佝偻。他们离开了很多年,又仿佛从未离开。
不朽的战士成就了伟大的胜利,伟大的胜利永远铭记不朽的战士。王耀抓着相框的手收紧,低下头轻声念起照片上的人生前最爱的诗《纪念碑》:“
“不,整个的你不会死亡……
灵魂在圣洁的诗中将逃离腐朽,超越你的骨灰而永存---
你会得到光荣,即使在这月光的世界上,
到那时只留传一个诗人。
你的名声将传遍整个俄罗斯,
它现存的各种语言,都会说出你的姓名,
无论是斯拉夫的子孙,
是芬兰人,
是至通古斯人,
还有卡尔美克人……
那草原上的雄鹰。
你将永远被人民所喜爱
因为你的诗的竖琴唤起了那善良的感情,
因为你在残酷的时代歌颂过自由,
并给那些倒下的人召唤过恩幸。”
耳边似乎又响起手风琴欢快演奏的声音,红军战士伴随着音乐声在桦树下唱歌、跳舞,欢声笑语随风传遍大地。王耀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接近那想象中的美好景象,穿过桦树笔直的树干和盛绿如茵的草地,怀抱手风琴的人坐在人群中,向他投来温柔而热忱的目光。
“我们胜利了。”他说。
“叮咚——”手机再次响起提示音,将王耀从想象中拉回现实。
王耀拿出手机一看,阿尔弗雷德的短信姗姗来迟,他写道:
【他没有死在你的怀里,但他却在你的心中长眠。他的墓碑不在红场,不在莫斯科,甚至不在俄罗斯,而在深爱他的瓦佳心里。】